他说话的时候,其他人的目光,都只牢牢盯着光屏里的皇帝陛下。
尼禄靠在背后的枕头上,养伤时长长许多的银发,安静地落在肩头。
说不清为什么,他看起来好像比离开帝国时更冷了一些。
有一层很淡的冰雪,落在他低垂的红眸中。
……但在冰层以下,依然是急剧翻滚的炽烈岩浆。
镇静射线的确对他的思考速度造成了影响,在漫长的沉默过后,尼禄才轻轻动了一下脑袋,语调缓慢地问:
“阿列克谢,你和阿撒迦现在恢复得如何?我记得……”
他又动了动脑袋,似乎能记得当时惨烈的场景,但语言表达功能卡壳了。
“是,陛下……我的伤势已全无大碍。”
阿撒迦慌忙出声抢答,
“骑士阁下在急救舱救治了三个星期,最终脱离生命危险。”
尼禄:“……为什么……”
他想确认他活下来的原因,但昏沉的大脑已经不再能处理更多信息。
镇静射线能使人神经放松,陷入一种昏昏欲睡的舒适状态,是重伤患者最佳的辅助治疗手段。
但他现在并不需要神经放松。
“再过几天,我会远程接见参与本次战争的各环节指挥官。我不接受用这样的个人状态跟他们对话。”
在与松缓睡意的顽强对抗过后,尼禄终于重新开口,把目光投向床边的镇静射线,
“伊娃,把它们全部关掉。我需要足够敏锐清醒的大脑,来应对帝国战后的工作量。”
加涅慌了:“陛下,请您再慎重考虑!您的信息素紊乱并发症,曾严重干扰了医学院对您的抢救,在抢救时,导致过三次以上的大出血危急状况——使用镇静剂和镇静射线,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信息素紊乱的确可以通过长期调理稳定下来,但至少要等到您身上的伤彻底痊愈后,医学院才敢着手进行下一步调理呀,陛下!”
尼禄:“关掉一盏,伊娃。”
伊娃顶着一对黑眼圈,看看光屏里的众人——有几个alpha,甚至已经撑着桌边站了起来——又看看床上的尼禄。
尼禄看着她,又轻声重复道:“帮帮我。”
海德里希蓝眸中的痛意,几乎让他的眸色黯沉到发黑:
“伊娃,别这样……!”
伊娃没有回应他。
她迅速站起转身,把距离最远的一盏镇静射线关闭,然后回到床前,随时准备好迎接尼禄的紊乱症反应。
某种来自骨髓深处的隐痛,缓慢自身体内部涌上,然后随着每一次呼吸,变得越发强烈。
尼禄闭着眼睛,全力忍住喉咙里的痒意——他的胸腔被开过一个洞,咳嗽可能是会要命的。
但隐痛中,他反倒感受到了清醒后始终没感知到的安定感——
他自11岁起便决定要誓死捍卫的帝国,却因他亲手放出的灾厄而满目疮痍。
他本应该更加谨慎、更加冷酷地处理圣洛斐斯,但他却依然将对方的理想主义当真,全力寻觅一条彼此共存的出路,导致帝国蒙受第二次摧毁式入侵。
……作为一个无能的君主,能让他重新面对帝国的唯一办法,就只有接受最深重的惩罚。
“好多了。”
尼禄淡淡说,并重新睁开眼。
目光重新对上光屏时,他无意看见了叶斯廷凝视他的眼神。
白发青年落座在离光屏最远的席位,可那双绿眸却遥遥穿过众人,带着深刻的痛意与洞悉,直视他饱受烈火炙烤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