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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第1页）

梁昭在边上也无声落泪。追悼会结束的时候，外边天色向晚。雨才停，余晖像蘸水的油画笔泼上去的。顾岐安不好和梁女士正面交锋，因为她看向他时，面上那昭然的生人勿近。他只得站在不远处，再听母女俩话家常，梁昭说，顶多五天，她就要回去了。老纪让爱徒把车开去门口，几个老友暌违重聚，今晚必有一局。熟料这人磨洋工，听到了，但就是不行动。直到梁家母女双双要走，他才老先生般地，&ldo;啊，走罢。&rdo;老纪：&ldo;你是爷我是爷？&rdo;&ldo;我是。&rdo;&ldo;滚！&rdo;与此同时，城市那边厢。黄昏庭院里，来接棒替秋妈洒扫的陶妈才把鸟笼子洗刷完，悬杆上的鹦鹉却忽而发了性一般，忒楞楞飞起，四下盘旋，在空寂里声声啼唤：秋萍、秋萍……不多时，把车子懒洋洋开到门口，滑到梁昭身边，降窗要与她话别的顾岐安，就收到了老头的电话。爷爷不中用了，速来西递。-59-掬水月在手顾二从小知道，中国人的孝道里，多少背些愚、迂。他才识字就被老头拘着背《二十四孝》了。割股煨汤、卧冰求鲤、鹿乳奉茶，这些字眼许多年后想起，都沁着老祠堂里呛鼻的檀香、藤条绽开的皮肉血腥，像江南梅雨天浸泡着的卯榫，锈迹斑斑，腐朽且糜烂……叫人额角发涨。孝等于听话等于思想盘剥。老头给他两条明路，要么进梨园学戏要么乖乖随他讨个狗腿差。理由也是我养你这么大，总该讨点回报。是以，顾岐安迄今为止所有的忤逆都立在不要老头如愿的基础上，从未顺过父命。你让我光风霁月，那我就浪荡不堪；让我往东，我就向西；让我白，我就黑。哪怕是当初新婚夜，老头喝醉了，难得感慨地劝他别出国，&ldo;小子诶，我已经丢了一个了，再不能来第二个。你俩都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我顶了解不过……&rdo;顾二也只一哂，&ldo;我从你肠子里爬出来的？难不成你还有些奇异的身体构造？&rdo;不肖子。然而眼前，不肖子难得从善如流。也是爷爷的确不行了，老头话撂得很重，&ldo;老天不保的话，今晚都跨不过。&rdo;据秋妈说，老爷子在爬山时掼了一跤，四仰八叉着地，当场扶起来还好好地，回来也胃口大开，下晚就不行了。高烧，打摆子，嘴里冒胡话。抬上救护车的时候，已然重度昏迷。顾父越说越来气，他只看结果不看过程，&ldo;我把人交给她，不是交待给她呀！这下倒好……&rdo;&ldo;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rdo;当然有用。在谁手上出事，就该谁的。回头和几个亲戚掰扯起来，也是这个说法！哦，急着甩锅是吧？顾岐安讥讽，&ldo;不应当啊。你那么重孝义的人，眼前才是最好不过的时机了，赶紧攒点眼泪，摔丧要哭的，哭得越凶你越孝，懂？&rdo;说着，就狠狠挂了，也和老纪说明情况。车上众人纷纷表示理解，老纪临走前还安抚他，开慢点，万事急不得。车旁梁昭听到了全程。梁瑛亦是，还想着表示点什么，毕竟前亲家。不等她发言，昭昭就先开口，问车里人，&ldo;需要帮忙嘛？&rdo;她犹记得老谭出事以及后来的葬礼上，顾家人都表过心意。遑论她过门之后，爷爷待她还算不薄。结草衔环是我们每个人应有的品格。顾岐安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车子将将发动，往前溜个几步，又倒回来了，车里人双手把着方向盘，挟私倒也不怕她看穿的心机，&ldo;上车罢。我昨晚通宵手术，疲劳了你还能帮忙开一段。&rdo;结果别说一段，半步都没叫她摸方向盘。副驾上，梁昭抱着睡梦里的彭彭，&ldo;你一天天哪来那么多通宵手术？&rdo;她看破也说破。这厮素来花招多，但社交托词就惯用这一法。&ldo;对于外科医生来说，通宵手术当然是最最好使的万金油。&rdo;呵。她白他一眼，&ldo;你这样让我想到谭主任。&rdo;小时候，老谭每每鸽她的理由无外乎手术、医院缺人、急诊抓壮丁，不过皆是真话。老谭从不拿治病救人的事诳言。&ldo;想他了？&rdo;&ldo;不。是在援引例子降维打击你。&rdo;顾岐安且笑，&ldo;可我是真真累啊，累到不当心就能打盹。&rdo;说着，就惯性地去摸烟，又想起车上还有一人一狗，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