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了自己的“界域”。遍地狼藉的金色麦田上,一团团白光在麦穗间跳跃,照耀着残余的麦地。毫无死气怨念。原来“蝴蝶”不是咒语,是残魂生前的名字。“我知道你是谁了。”宋潜机摸了摸眉骨。你念出上百个名字,为什么不留下自己的名字。因为你的名字是天下最大的禁忌。……乾坤殿前,数百元婴修士神情肃穆,整装待发。破晓时分,晨风卷雾,吹得他们衣袍猎猎。虚云从殿内取出不见天日的镇山宝剑,捧在手中。五位峰主紧随其后。今日便是华微宗的大日子。临近大殿门槛,他们忽然一齐停步,变了脸色。“掌门真人……那里,那里写着一行字。”有人伸手指道,“好眼熟。”短短一瞬,谁能在乾坤殿留字,而他们毫无所觉?众峰主的熊熊怒火像被泼了一盆凉水,只剩白烟升腾。他们不敢再向前,好像那行字是吃人恶鬼。“难道是那个人?”虚云沉声问。“……是。”虚云道:“念!”镇山宝剑破除一切障眼法,他手持此剑,看不到地上写了什么。赵太极深吸一口气,低声念道:“一别两百年,不知你们最近可好。我知道大家都很想念我……”虚云心道:“到底谁想念你,都想你死!”“但我懒得见你们。”赵太极继续念。字是用手指蘸酒水写的,旁边还有几点指印,歪斜扭曲,像稚童随手涂画:“那小子好歹是我名义上的徒弟,你们这样杀他,我的面子过不去。我还没死的时候,他就不能死。”虚云手持镇山剑,剧烈喘息,勇气忽生。他扬手,一剑狠狠劈下!“又有字了!”有人惊呼。赵太极凑上前细看:“就知道你会出剑。不多说了,赶时间,有缘再聚——”虚云忽而大喝:“快住口!”与此同时,随字迹不断显现,赵太极已经下意识念出声:“冼剑尘亲笔。”他悚然惊醒,急忙举剑,以撑起一道保护屏。太迟了。“轰——”殿内烛火熄灭。云海翻涌,雷霆震怒!一道惊雷狠狠劈下,轰入乾坤殿殿顶。烛灭,砖裂,琉璃碎。大殿倾塌。剑气被“冼剑尘”三字激发,无视华微宗一切阵法防护,顷刻将整座乾坤殿夷为平地。眨眼之间,逝水桥轰然断裂,云海破碎,五色鲤化作血水。准备出征的修士们御剑奔逃,溃不成军。一道道剑光歪歪斜斜,争先躲避空中纵横的剑气,不时从空中被打落。乾坤殿前,乾坤颠倒。冼剑尘留名时,顺手又留下一道剑气。如果虚云不出那一剑,赵太极也不会念出他的名字。名字上的剑气不会被激发,殿顶的雷霆也不会发作。华微山上空被层层烟尘遮挡,一道剑影划过,便极不起眼。“还是这么蠢。”剑上的人笑了笑,抛下一只空酒壶。千王之王酒壶落地的刹那,剑影冲破华微山上空延绵数十里的尘埃云,飞出天西洲群山万壑,向遥远的死海飞去。黑色大海波涛汹涌,缓缓托起一轮金光喷薄的朝阳。冼剑尘停了剑,坐在剑上晃着腿,吹微咸的海风、听滚滚不绝的涛声。黑海生金日,可惜没人可跟他天涯共此时。世上大部分修士不会来这种地方,来了也是找死。其找死程度仅次于借他的名、仗他的势、装他的徒弟。冼剑尘本来想给宋潜机一些教训,让他知道年轻人不能乱撒谎。他做了两百多年的第一剑,没见过谁敢打着他的旗号“招摇撞骗”。而且不骗地上凡人,不骗普通修士,专骗华微宗这种大宗门,以及书圣、棋鬼、琴仙这些一方强者。骗得他们昏天黑地团团转,捶胸顿足声声叹。宋潜机不该被称“千渠之王”。他分明是“千王之王”。然而等他真正看见“华微浮城”中的少年,面对铺天盖地的残魂不肯退让,固执地想用满身生机冲破死气,他忽然改主意了。冼剑尘摸出新酒壶,仰头喝了两口。视线尽头,朝阳已经跃出黑色波浪,普照大海。宋潜机就像这轮初升的太阳。“以后有空了,再好好教你。”冼剑尘想,我有许多东西可教。他站起身,张开双臂,大笑着将自己抛向死海,像一颗陨星从天外砸落。大海分作两半,怒浪滔天。顷刻间天拆地裂,海兽嘶吼。“出来!”冼剑尘大喝。声音震荡回响,压过冲霄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