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泽也说不清,对自己而言,究竟哪种答案更可怕。他站在机场内,高挑身材,俊秀面孔,穿衣风度翩翩。这么站着,就足够让人联想一段故事。后面应松出来。他这次回国,原本对自己的身体状态心里没谱,想带一个护工。可疗养院给他做检查,都说应松健康状况良好。应松听了,觉得意动。谁不想安安稳稳生活在故土呢?自家儿子几个月前刚一意孤行,签了个不知是否靠谱的经理人。应松打越洋电话给应泽,应泽嘴上倒是回答很好,说自己只是想出去看看,学习一下竞争厂家的先进经验。可看他做的那些事儿,是否真在“学习”、为嘉诚牵线搭桥?应松自觉不是傻子,不至于被这么敷衍。他觉得,如果应泽继续这样下去,那最好的情况,是自己能回嘉诚坐镇,不要让几代人的心血败在应泽手里。这会儿见到应泽,应松板着脸,叫他:“小泽。”“爸。”应泽淡淡笑了笑,拉过应松的行李箱。两人去停车场。路上,应松到底长叹一声,先问起弟弟的事。该说的情况,应泽其实都在电话里对应松讲过。这会儿再提,他想了想,也就补充一些细节,从现有的殡仪安排说到肇事者。应松听着,目露伤感。再看应泽,眼神都温和了些。他这辈子孤家寡人,遥想当年家人最多时,还是少年。后来弟弟身体不好,自幼上山,与师父相处的时间远远超过家人。应松记得,自己母亲曾经哀伤地说,她总觉得,小柏已经把须弥道长当成父亲。再到父母去世,应松一夕之间觉得自己真的没了依靠,要扛起整个嘉诚。而后妻子病故,大约对自己心有怨言。与儿子也不算亲近。过去,应松觉得应泽的学业、课业都拿得出手。后面自己身体骤然垮掉,应松考虑过聘请经理人。但再想想,觉得还是要看应泽能否扛下这份重担。他曾经觉得应泽做得很好,是自己的骄傲。作为典型的中式父亲,应松不擅长夸奖,只在心里默默赞赏。可后面几年,弟弟打电话给他,含蓄说起这事儿,像是也觉得他所作不对。正回忆,忽听应泽说:“爸。”应松回神,嗓音还是冷淡的,说:“怎么?”这会儿已经找到车。应泽打开后备箱,把父亲的行李架进去。应松看着这一幕,不大赞同地拧眉,没等应泽开口,就又道:“你该带司机来。”哪有自己做事的道理?应泽不以为意。他阖上后备箱,说:“早上是去朋友家。上车吧。”应松上车,系上安全带。之前在国外,都是他招待应泽,隐隐有些待客的意思。到现在,情势逆转。应松琢磨着,怎么都得去嘉诚转转,别让儿子找来的人把公司弄翻天。又有点发愁,担心自己身体撑不住。想着想着,应泽问:“爸,和我说说小叔的事吧?”应松一怔,哀思骤起。应泽倒车,看着车后距离,口中道:“这两年,我有事路过天问观那片的时候,都会尽量抽时间上去看看。从小到大,小叔好像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仙风道骨的。”说到这里,应泽停顿一下,视线落在车前。他嘴里说着追忆的话,眼里却没太多情绪。应泽:“爸,这两年小叔的情况,你应该也不了解。那之前,小叔是什么样?”他想了想,又补充:“一直听你们说,小叔身体不好,到底是怎么个‘不好’法?”应松身体软在座椅上,随着儿子的话,陷入久远回忆。“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刚出生的时候,像是一只皱巴巴的猴子。”这么一想,当初妻子生产时,应松奔波在外。是等应泽已经满一周了,才回来。那会儿,应泽已经被养的白白胖胖,圆润可爱。很亲家里人,唯独不亲在自己出生时不在场的应松。应松心情一黯。他又说:“听你爷爷奶奶说,我满一周岁前,也三天两头跑医院。当时家里的情况还不像现在这样,一些制度更没跟上。”往后,应泽出生时,家里已经签了私人医生,妻子也是在专门月子中心被精心照料。这样优越的条件下,应松自然而然觉得,自家已经对妻子十分尽心。应松:“可到了两岁,你小叔还是天天发烧、拉肚子。都是些小毛病,不严重。后面三岁,该上幼儿园了。可抱去幼儿园,老师说,你小叔和谁都合不来。”听到这里,应泽的重点落在“你小叔”三个字上。应松:“不止合不来,晚上还睡不着,说是会做噩梦。那么小和小孩儿,哪里来的噩梦?可就是睡不着,奇了怪。再后面,开始三天两头晕倒。都是些小毛病,带去医院检查,什么都查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