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后怕,不单是因自己险些丧命,更是对人心的畏惧。“彼时我便想,定不能就这么死了,我一定要活下去,如此才能将她的真面目告知你们。”回忆起那时濒死的恐惧与无力,萧夫人看着衡玉,陡然就哑了声音:“那时在荷塘中,我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但隐隐约约间,好似听到了我家阿衡的喊声……那一刻,伯母便突然不怕了。”之后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了,但醒来后的这几日,已听婢女与白神医说了许多遍。是阿衡找到了她,救下了她。萧夫人含泪的一双眼中是笑着的。想起那晚的情形,衡玉心中亦觉后怕。彼时她将萧伯母救上来后,竭力施救后终是察觉到了一丝生机——但于众目之下,她不敢表露分毫。人是在东宫出的事,凶手或就在身边,她不能再次将萧伯母置于危险之下——对方既起杀心,见计策失败,必然会有后招。于是,她只能悄悄先喂下一粒可暂时续命的药丸予萧伯母,然后暗示萧牧尽快将人带出宫去医治救命。但那样重的伤势,那样危急的情形,当时她心中也并无半分把握,根本不知萧伯母究竟能否被救回。至于将计就计,便是之后的事情了。直到此一刻,见到安然无恙的萧伯母,她这颗悬起多日的心,才算真正落定下来。看着衡玉与自家娘亲执手泪眼相望,宛若母女,萧牧忽觉自己站在此处似乎有些多余了。虽说在他出城假死之前,一直得以守在母亲身边,也早已得知母亲并无性命之危的事实,故而此时比不得阿衡这般心境……但母亲,好歹也该叫他一并到跟前看一看?“景时,快过来……”萧夫人擦了擦泪,朝儿子轻一招手。总算是顾上他了——萧牧走了过去。“我这条命,是阿衡救回来的。”萧夫人声音沙哑动容:“……阿衡,伯母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表谢意,便将我家这臭小子送予你使唤好了……看在伯母的面子上,你莫要嫌弃他。”萧牧:“……”看着自己母亲借着擦泪的动作掩饰眼底喜色,萧牧一时只觉不好评价这份母爱究竟是多是少。但话都到这儿了……他不动声色,拿余光悄悄看向衡玉。“伯母这份谢意太过贵重,衡玉不敢贸然收下。”衡玉正大光明地看向萧牧:“且伯母怕是不知,此前您生死未卜之际,为瞒过幕后之人,定北侯府内曾设下了灵堂,那晚于灵前,此人可是斩钉截铁地与我划开了界限,逼着我与他决裂了。”果然逃不过——萧牧诚然只此一个感受。“什么?!”萧夫人惊声道。守在外面的春影听得身躯一震——她竟不知夫人已能发出如此洪亮的声音了!这声音听起来,好似下一刻便能站起来揍人了!死里逃生、久未见到儿子的萧夫人,此际对自家儿子发出了最为朴素的关切与询问:“——你疯了是吧?!”“得亏我是假死!但凡当晚那棺材里头躺的果真是我,势必是要掀了棺材板,蹦出来打死你这个臭小子的!”说着,言出必行,便上了手打过去。萧牧连忙抬手挡在脸前。衡玉在旁隔岸观火。那晚她去之前,尚且不知萧伯母究竟是生是死,一开始他提及决裂时,她亦不知是真是假——或者说,他那些话,本就不全是假的。彼时萧伯母生死未卜,局面愈发难测,他大抵是当真生出了要独自解决一切,不愿身边之人陪着他涉险出事的心思来——她那场戏做下来,伤心与愤怒亦不全是假的。所以,该打。也该好好地晾他一晾,好让他改掉这遇事便要将人推开的怪毛病。屋内这厢萧夫人揍着儿子,白神医走了进来,见状感慨道:“看来今日这药也不必喝了,夫人眼看是要大好了。”萧夫人这才停手,临了仍不忘狠狠地瞪一眼儿子。白神医走过来,“嘭”地一声将一瓶药膏放在衡玉身侧的圆凳上,没好气地道:“顶着一身一脸的伤,还敢出来晃悠呢!”衡玉心中受用,笑道:“多谢白爷爷。”白神医轻哼一声,负着手走了出去。“臭小子,还不快给阿衡上药!”萧夫人一巴掌拍在儿子身上。萧牧无奈——他倒也想,可一心拱火的那位,倒也得肯让他上?然目光一转,已见少女朝他微微仰起了脸,伸出了双手,等着了。萧牧心底微松了口气,如获大赦。婢女打了干净的水进来,萧牧揽下了一切,先拿帕子替衡玉擦拭双手,见她手心中一处伤痕尤深,不禁微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