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眼房中的方向,蒋媒官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再这么下去,这一撮刚不容易燃起来的小火苗,该不会就要灭了吧?内室中,衡玉披散着一头乌发,将纸铺在临窗的小几上,借着晨光,凝神执笔。见她尤为投入,吉吉将墨磨好之后,便放轻脚步退了出去。“姑娘这是画出来了?”见吉吉出来,翠槐小声问。“哎,不知道呀……”吉吉叹气,心疼地道:“姑娘近来一日常要画上七八个时辰,哪儿有这么个画法儿……我方才瞧着,那手腕上像是都肿起来了。”“那我去找严军医要瓶药油回来,给姑娘揉一揉。”翠槐说着,就要去寻严明。“翠槐!”女孩子清亮的声音忽从内室传出。“欸!”翠槐应一声,忙进了内室。“去找严军医来,还说我头痛——”窗边,立在曦光中的女孩子拎起画纸,轻吹了一口气,匆匆交待道。“好,婢子这就去。”翠槐刚应下,只见衡玉回过身来,忽然道:“等等,往常这般时辰,严军医应当在药圃吧?”近来她与严明明里暗里来往颇多,对对方的习惯也有了些了解。严明一般每日晨早都会去药圃查看药株长势、打理浇水避寒。翠槐:“应当是,那婢子直接去药圃找人?”“不用了,我直接过去寻他,快帮我更衣梳发——”衡玉说话间将画纸放下,最后看了一眼画中之景。应当就是此处了!她匆匆更衣洗漱,洗完了脸连香膏都顾不得让翠槐去抹,便将那画纸卷起抱在怀中,跑进了晨风里。药圃中,一座避寒的药棚下,严明蹲身拿水舀浇着水,印海在旁抄着衣袖,叹气道:“这两日将军的情况愈发差了,膳食也只用了往日不到一半的分量……”严明皱着眉:“都这样了,他还要去参加明晚裴府的寿宴?”“所以让你帮着开副药,且于人前撑一撑,以免叫人看出异样来——”“没有。”严明没好气地道:“没有这种生怕死的不够快的药!”印海无奈摇头:“你何必较这份劲……将军做事,自有分寸思量在,咱们做下属的,听命行事便是了。”“我只是个郎中,听不懂你们这些成日挂在嘴边的正事大局!于我而言,人命才是最重要的!”严明气愤之下,拔草时失手薅掉了一株药苗,顿时火气更大了。印海见状恐引火烧身,忙点头道:“好好好,我不当这说客也罢,你倔,他一贯也不差,且看你们谁倔得过谁吧……”正要离开这是非之地时,忽听有女孩子的声音传来。“严军医!”听得这道喊声,严明丢下水舀,一个激灵站起了身。四日前吉姑娘将白神医多半还在世的消息告知了他,并道找到人的关键或在一幅画上,而她在试图将这幅画重现——此时亲自来找他,莫不是……!严明脚步极快地出了药棚:“吉姑娘!这儿!”衡玉循声转头,疾步朝他走来。印海轻“咿”了一声,好奇地看着走来的少女。少女白皙的脸颊被晨风吹得发红,呼吸有些不匀,显是一路疾走而来。“吉画师怎来了这药园里?”印海含笑问。衡玉也早已看到了他,此时随口便道:“今晨画了幅山水,特来与严军医探讨一二。”她不怕印海听出异样,印海与此事也绝非敌对的立场,此前她只和严军医私下商议,一是因为她几番言辞试探萧牧均是避开,他无意让她知晓,她便也装作不知。二来,则是因线索未明,寻人之事难有进展——可眼下不同了。无论她的猜测是否准确,既得此线索,接下来便要尽最大的能力去寻人,是也不能只靠严军医来安排余下之事了。“哦?我竟不知严军医竟还精通书画之道——”印海笑着问衡玉:“不知在下是否也有荣幸一观?”“印副将随意。”衡玉将手中画纸递出。印海要接过画时,看到了少女手腕处那片微微隆起的红肿。一只手快他一步将画纸抢了去,迅速展开来。印海便往严明身侧靠近一步,探头去瞧。有山水跃然纸上,虽下笔颇灵气,一看便知画技熟练绝佳,但若论起探讨品鉴,却也不甚谈得上——只因这画显然是匆忙画成,能省下的皆省下了,只为叫人能够看明所画为何即可。不过……印海眉头一挑,又细看了看。“吉画师可知此处是何处?”严明看了两眼立时问。衡玉摇头:“我幼时曾与阿翁同游此处,但彼时年岁太小,不过五六岁稚龄,阿翁走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也不懂去问此时是在何地,故而虽记得此一方景,却不知是何处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