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马厩才发觉西门吹雪竟是也在,见叶枫牵了匹小马回来便不动声色地看过来,闪电发觉了便睁着大大的眼睛和西门吹雪对视,一人一马对视那场景看上去有些喜感。
叶枫忍笑低咳了一声便介绍道:“西门兄,这是闪电。”
西门吹雪看了小马驹一会便淡淡问道:“比马乃良驹,不知叶兄在何处寻得的?”
“适才偶遇了友人所赠。”叶枫眉目疏朗,边用手指轻轻梳着闪电的鬃毛边笑道。
这一次西门吹雪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所以说不会说谎的人就是不会说谎,叶枫说假话居然连换个理由都不曾。
他们这一次便是打算直接出郦城继续向前了,因着离了这地方便再难尝到冠香楼这样独特的吃食,叶枫索性差人去那楼里又提了两个大食盒回来,外加一酒囊上好的竹叶青。
叶枫实在是极爱那醉人的滋味,若是西门不喝他一个人饮酒却是无趣,不如就带回去给叶家老爷也是好的。
这一回叶枫的头也是差不多好了,立时便觊觎起骑马的快活来,出发前他特意去了一遭马厩盯着闪电看了良久,小马驹快活地甩了甩长长的尾巴晃晃小身板,叶枫再看看自己堪称“庞然大物”的身躯终于还是放弃了。
没想到出发的时候,西门吹雪手里竟一左一右牵了两匹马,两匹俱是白色,时不时互相打个响鼻,看起来似乎是早就认识。
西门吹雪走过来便将一匹牵到叶枫身旁,自己则是回手带过自己的白马,叶枫摸着白马的鬃毛,唇角忍不住就微微弯了起来问道:“西门怎知我想骑马?”
不得不说西门吹雪这人除了沉默寡言一点之外,还当真是没有半点不好,相处久一点以后似乎交流障碍也少了不少,叶枫在心底满意地想着。
西门吹雪注意到称谓的细微差池,眉心微不可察地一动,终究还是没动声色,只是唇角似是微微上移了那么一点点,言简意赅道:“叶兄伤好了。”
“嗯。”叶枫大大方方低头给西门吹雪看伤,鬓发落在脸侧带出利落的弧度,西门微凉的手指在叶枫额头轻轻划过,不知道为什么,叶枫忽然就有些尴尬。西门吹雪半点未觉,只是看着那几乎已然全球愈合的伤处点点头,便将旁边的马牵给他:“叶兄请。”
叶枫有些尴尬地低咳一声,为了掩饰自己的赧然索性一边上马一边认真赞道:“好马。”
不知为何,西门眼底瞬间掠过一丝促狭意味:“嗯,路遇友人所赠。”
叶枫默默闭上嘴,岂止是交流障碍减轻了,这都会开自己玩笑了啊!
芽芽自己坐在马车里,长长的眼睫毛眨了眨露出小小的脸感慨道:“唔,两个哥哥感觉好好喔。”
落月攥着鞭子在心底默默道……可不是么,我家少爷和西门公子可配了!当然好了!偏偏面对的是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只好将到了嘴边的话默默吞了回去违心道:“嗯,两位少爷是挚友嘛,”她回身给芽芽理好了头发便温柔笑道:“芽芽,你在哪儿和爹娘走散的?”
小姑娘眨眨眼没作声。
落月以为小家伙没听懂,便又问了一遍:“唔,芽芽最后一次见到爹娘是在什么时候呢?”
“她应是没印象了,”西门吹雪淡淡道,眉心微微蹙起,声线有些凉地说了下去:“若是没有错,芽芽的爹便是一代侠客沈秋白,因为一场意外与发妻侠女祝宁葬身白鹤山,那时芽芽应当才一两岁。”
叶枫听着便跟着蹙起眉头来,轻轻伸手扶好了背上的重剑,半晌方才感慨道:“可怜了这么小的一个孩子。”
芽芽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小脸,小女孩脸颊没多少肉,尖尖的下巴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然后小姑娘却只是撑着头偷偷打了个小哈欠问道:“大哥哥,什么叫葬身啊……”
西门吹雪刚张了张口就听旁边的叶枫抢着回答了:“嗯,就是说芽芽的爹娘去了个很远的地方。”
叶枫的眼睛很好看,此刻带着绝对的笃定看向面前的芽芽,手心却是微微攥紧了。只是芽芽盯着叶枫看了一会便低低地“喔”了一声,复又脆生生道了声谢,就缩进马车里不出来了。
叶枫呼出一口气示意落月慢点赶车,让小家伙安安稳稳睡一会。
一路静默,小马闪电极有灵性一跳一跳地跟着,时不时还蹭到两匹大马前头去。
过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西门吹雪策马向旁边动了半寸低声言道:“她在哭。”
因为不想引起大家的注意,所以假装听不懂,假装真的被那蹩脚的说法骗到。小小的孩子已经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然后放下车帘隔着窗子偷偷地掉眼泪,生怕哪件事做错连最后一点温存都不再。命运何其残忍,竟然教会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这么多沉重与负累。
叶枫的睫毛微微垂着,掩住了眼底复杂的情绪,最后摇了摇头有些丧气地叹道:“原来芽芽都听懂了,”想到这里叶枫便扬声道:“芽芽,你的爹娘都是极好的人,若是真的为奸人所害,我们一定会替他们报仇。”
西门吹雪听着那个“我们”,眉心便是微微一动,不大懂自己是怎么被牵涉进来的。然而他只是定睛看向面前的叶枫,青年的神色笃定而坚持,带着股深深执着的味道。
那是每个人最初入江湖的样子,相信着惩恶扬善,相信着可以用自己的一身功夫守得那一方安宁,相信着每一方阴翳都定会被阳光所覆盖。
多么愚蠢却又美好的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