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桌边坐下,推开窗看着外头众鬼奔走做事,百无聊赖用手指拨了拨烛火。青幽烛如同萤火虫发出的微弱光芒,手指触碰焰火,不烫反而带着丝丝凉意,这是鲜少鬼族不惧怕的光亮。箬竹玩了小会儿便收回手,蓦地,她瞧见自己拨了灯芯的指尖染上点点殷红。是血的颜色。箬竹又抬起指尖到鼻前,轻轻闻了闻。裹挟着风遥身上那股很淡的花香,也是她在九幽地狱中嗅见过的彼岸花香。可这盏烛台怎么会染上风遥的血?烛台在书桌一侧,距离床榻甚远,他咳血或治疗伤口的血定然溅不到这么远。箬竹弹指熄灭烛火,她举起烛台仔细观察,这只烛台底部残余有不少干涸血迹。所以,是风遥自己滴了自己的血在青幽烛上?他是要做什么?这事儿过于不寻常,箬竹在枕边找到一方染了风遥伤口血的丝帕,重新点燃青幽烛,将丝帕置于其上燃烧。忽而,一声重物落地声响从床帐后传来。箬竹转头看去,原来贴墙处出现了一条幽暗密道。她眼眸微眯,难怪外头鬼医说没见着风遥出去。人是从暗道离开的,守在殿外哪能瞧得见。箬竹站在窗边纠结许久,要不要走下去。出于私心,她委实好奇。但出于道德,这是属于风遥的秘密,没经过主人同意就擅自进入实在不妥当。不过话说回来,风遥现在是个病人不是?随时有可能伤口崩裂,有可能昏迷晕厥的病人。要是她迟迟不进去,但风遥倒在里头了如何是好?箬竹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理由,翻身走下暗道台阶。暗道内空气并不污浊,随着她走过,墙壁两侧逐渐亮起青幽烛。箬竹借着光亮看清墙上条条细痕呈笔直不间断的直线,足以见这条暗道是风遥自己用灵力凿出,想来是他独自的秘密。可渐渐的,石壁上出现了其他不一样的东西,似是人为雕刻的壁画。壁画的开始,是一个少年被十数只庞然大物堵在角落,少年手里拿着把短刀,眼神似豺狼凶恶,丝毫不惧眼前体型比他高大,人数比他多的威胁。少年和众人缠斗在一起,别看他人长得瘦却不落下风,把身边人杀得一个接连一个倒下。少年身上衣衫破败,溅了许多不属于他的血。箬竹目光停留在刻画了少年背影的一幕,在少年脖颈后看见了一块红枫状的印记。她记得,就是这块形状独特的胎记,她在风遥身上也看到过。是她醒来后第二日,风遥哄骗她夫妻对拜时箬竹无意间瞧见的。也就是说,壁画上的少年其实是风遥,那么他与人打斗的地方只可能是九幽地狱了。说来奇怪,她越往前走,越觉得壁画熟悉,有好几回甚至还没走到前面,脑海中便已经勾勒出后续好多张壁画内容。只是越往前走,她的头也越疼,像是灵海在翻江倒海地震荡。箬竹手臂撑墙,晃了晃脑袋。心想大概是因为暗道深了,空气稀薄,她如今没有仙力护体,难免有些吃不消。她不以为意,一门心思想着先找到风遥。直到下一张壁画中出现了一名少女,脑袋左右两边各绾一个宛如丸子的哪吒头,搭配上圆嘟嘟苹果脸,瞧似年纪不大。她衣袂翩跹,和四周的厮杀血光格格不入,可她却就这般,用弱小身姿挡在了少年风遥身前。箬竹一眼就觉得这个模样的少女很熟悉,像是自己刚得道飞升那会儿,年纪小,就喜欢扎些俏皮滑稽的发型。但她可以肯定,自己从前绝没有来过鬼域,更枉论入穷凶恶极的九幽。壁画上的人,势必不可能是她。可箬竹又想不明白了。如果不是她,为何自己头回见着风遥颈后胎记便觉得似曾相识,为何自己头回走在九幽地狱便本能地熟悉周遭环境。还有最最令她困惑迷茫的,风遥为何平白无故追寻她那么多年。脑袋在这一瞬,变本加厉地作痛,再没精力想壁画内容。后半程路,她走得浑浑噩噩,单手扶着额穴不断按揉。奈何灵海动荡太剧烈,绕过拐角时,眼前景物模糊,又不巧发簪落地,绾起的长发顷刻披散,遮挡住视线,害她脚步不由得被凹凸不平的墙面绊了一下。玉簪落地脆响入耳,拐角后风遥登时停下手中动作转头看来。箬竹头疼得脱力,她在朦胧青光中看见一抹熟悉的绯红身影,强撑着站稳的倔强忽而松懈,仿佛在海上随浪羽颠簸的惨败船只终于见到了岛屿,放心地让自己倒下。风遥来不及诧异她为何会进来这里,冲上前将人接住:“阿竹?阿竹?”箬竹看见被他从手里丢掉的刻刀,顿知一路走来所见两侧壁画,都是风遥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