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抹掉眼角的泪,窦鸿勉强笑说:“戍边将士,死生难料。我这个当父亲的,比谁都更早接受他们死在战场上。”
赵白鱼转身看他,“大人老家不在西北?”
窦鸿:“看不出来吧,我老家江南。”
赵白鱼笑了声,“口音听不出来。”
窦鸿:“一开始调到西北迟迟回不去,后来不敢回。”
一双儿女戍守西北,窦鸿哪敢走啊?
赵白鱼鼻子一酸,无论是为戍边将士还是为窦鸿的慈父之心,许是这段时间在此地见到太多的生死,反倒让他真切地意识到这个时代和前世时代的共同之处,骨肉、灵魂已然逐渐融入其中,不再激烈地排斥,有了些许共鸣,却也更为感同身受人们的悲欢离合。
窦鸿忽然问:“大人,援兵明天能到吗?”
赵白鱼:“能。”他咬着牙,尽管处境到了最糟糕的时刻,仍坚定地相信着希望。“我们一定能见到援兵!”
纵然有牺牲,却也有无尽的希望在前方等待着。
二人在城门口等了一个时辰,听到敌营里骤然传来爆炸声,火光嘹亮,而有鸣金擂鼓之声,敌营明显陷入混乱。
窦鸿没忍住呜咽出声。
赵白鱼脊背挺直如竹,快步下城门,翻身上马,身后是三千兵马,望着大开的城门拔出环首刀高喊:“杀!”
值此混乱时机,收割夏兵人头。
虽小胜一场,逼得夏军再退二里地,尽管神伤力疲,赵白鱼还是得打起精神,带着满身腥臭的鲜血和细碎的伤口,对敢死小队的牺牲表示沉痛默哀、对他们的的行为予以高度褒扬,最后再用这场逼退夏军的胜利鼓舞城内士气,再次用援兵即将抵达的好消息吊着众将士的希望。
一番流程下来,赵白鱼已然累得动弹不得。
可是他们这场牺牲仅仅逼退夏军一天,至第二日便重整旗鼓以更加疯狂的作战方式进行攻城,炮火和火箭源源不绝地轰炸,此举对比前十来日的攻击更为猛烈、更加毫无保留,仿佛意在告诉泾州城内将士,前一日的诈降袭击彻底激怒他们,而前十来日的攻击不过小小的威吓,如今才动真格。
这想法令将士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士气再度低迷。
赵白鱼对此做出不同的解释:“诈降袭击的确激怒夏军,但是疯狂的攻击更说明他们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刻,没办法拖延,不得不背水一战!”
底下有将领问:“大人认为这是夏军背水一战?”
“我敢肯定,必然如此!”赵白鱼反倒精神百倍地说道:“如果没料错,此次指挥的敌军将领就是桑良玉!指挥风格大胆疯狂又喜欢算尽人心,你们眼下的反应说不定都在他的算计中,营造出被激怒、如今才认真且弹药充足、军力强大的假象,便是要让我们陷入绝望,自乱阵脚,趁机攻城,但这正说明他们也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刻!”
他望着众人的眼睛,给予强大的自信心:“相信我!我已经了解桑良玉这个人的作战风格和行事手段,现下是他们的背水一战,也是我们破釜沉舟的一战!我肯定!我发誓!我坚信——”
“这将是迎来转折的一战,是胜利的曙光!”
“夏军粮草一定被我们的勇士烧毁,他们的探子一定探听到援兵的消息……没错!今早听瓮那处传来消息,道是三十里地之外出现大量兵马行进的声音,那就是援兵!”
此言一出,众将士低迷的士气霎时受到鼓舞。
赵白鱼表情激动,然而内心鼓噪不安,守着听瓮的老兵的确听到大量杂声,但是三十里开外的声音杂乱且动静巨大,很难辨别是不是援兵。
可眼下顾不得真假,赵白鱼黔驴技穷,有什么拿什么,带领全程百姓和剩不到一万的将士准备最后一场最艰难、也注定最壮烈的战争。
原州禁军。
原州知府收到泾州求援时,立即派出一万三千禁军和六千蕃兵速速支援泾州,听闻底下有个中军统领前来觐见,道是愿意主动领兵去泾州解困。
一问姓名,却是三年前自京都调过来的宰执之子赵长风,杀敌颇是勇猛,品级不断上升,就是心事重重,不太愿意与上级交好,不过家世背景放在那儿,也是前途无量。
再一细问,原来新派过来的经略使赵白鱼是赵长风的兄弟,怪不得急不可耐请兵去前线。
原州知府得知前因后果,自然愿意卖个面子成全人家的兄弟情义,当即大笔一挥,命赵长风领兵前去泾州支援。
得了消息的赵长风即刻出发,因心急如焚而马不停蹄地赶路。
奈何收到消息的时间委实晚了些,再怎么紧赶慢赶还是耽搁了十来日才远远瞧见烽火狼烟遍起的泾州。
赵长风心脏拧紧:“五郎?”
京都府。
西北狼烟四起的消息自然传得人心惶惶,尤其大军压境,围困渭州,而渭州距离泾州实在太近,有些人难免担忧。
谢氏近日直接住在宝华寺,既是同方丈聊一聊赵白鱼的童年、少年趣事,也是替远在泾州的赵白鱼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