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生们在大门东西两侧自觉排成两队,搜检身体,查对号牌后便可以陆续进场。平安扒着贡院大门的门框,为了近距离的看热闹,大半个身子都已经探了出去,只剩两只脚还留在贡院里。他卷了个纸筒放在嘴边,扯着嗓子指导人家负责搜查的侍卫,“搜查仔细些,着重检查鞋垫帽子脚底板,胳肢窝里也看看……哎哎哎,东边那个,虽然让你仔细检查,窝头别给人家掰那么碎,你喂鸡呐?!”人群顿时哄堂大笑起来,平安也笑,那学生本来被查得脸色不太好看,听见这么一句也有些绷不住了。门口检查的侍卫挥手放行后,那个学生踏进门槛,听见旁边的人说,“这是科举的规矩,别怪他们查得严,贡院里面有卖饭的,一会儿我让他们给你换一份,再加个大鸡腿!”这声音很轻,几乎让人疑心是自己的错觉,他本来已经跨进了贡院门槛,又忍不住回头。于是看见原本装成一副严肃神色的八阿哥偏头悄悄冲他眨了眨眼,“嘘,别给别人知道,我中午就跟厨房点了一盘鸡腿,人多了不够分。”声音仍旧很轻,好像这只是他们两人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小秘密。八阿哥如今应当是十二岁,比他矮些,关外人人皆知八阿哥少有贤名,集聪敏才智和君父宠爱于一身,还忧心民生,在民间的声望甚至更盛国主。传闻大多夸张,可这双眼睛又明又亮,当真是漂亮至极。他自乡野而来,不曾有远播的才名,哪里能奢求八阿哥真的会来给他换上一份干粮,有这么一句话,也便足够了。于八阿哥而言,这只是一个再小不过的插曲,被触动的人却久久的望着少年人鲜活的背影。平安已经转回身去,正拿着扩音纸筒指指点点,“有作弊的趁着没检查到现在扔还来得及,衣裳里裹的小抄都丢了,身上写字的也给我去洗了,旁边就有水缸,及时悔改的我既往不咎……”“我跟你们说啊,这个季节往身上写多少字都留不住的,一出汗就化了,身上一大片乌漆嘛黑,一眼就能看出来谁作弊,都别动这些歪心思!”他把手里的纸筒在门上敲得梆梆响,“诚信应考,都记住了吗?一旦发现有人作弊,革除之前考下来的一切功名,并且三年不许再考,学堂也要开除学籍的!”八阿哥在前面唠唠叨叨这么一大堆,人群紧张的氛围早被冲淡,不知是谁大声应和,考生们于是一齐七嘴八舌拖腔曳调的说知道了。“知道什么你们就知道了?”平安拿纸筒点着前方众人,笑骂,“正科举的在东区考,新科举在西区考,看着点衣服的颜色,人多,别找错了地方。”学城里的学生们对八阿哥也算熟悉,毕竟平安时常去视察,还跟他们分享自己的先生,于是他们也能蹭上几节内三院大学士的课。有爱玩闹的学子跟他开玩笑道,“若是认不得衣服颜色怎么办?”“认不得?”平安皱眉佯装恼怒,也跟着顽笑,“认不得的不许考,衣服脱了还我,这衣服好贵的,我都没收你们钱。”人群嘘声四起,顿时又笑成一片。平安操心得简直像他们生身父母,“考试时间三天两夜,开始后不得离开各自的号房,吃喝拉撒都不许出来,不然算你们作弊。”“还有,天热,干粮坏了就别吃了,别委屈自己,吃坏了肚子影响考试,贡院里可以买新的,有什么事都找巡考官,别在场上自己溜达。”……他恨不得把所有需要注意的事项都灌进这些考生的脑袋里,说到后面自己都觉得自己啰嗦。辰时末,所有考生终于进场完毕,在点名厅前按照号牌顺序站好,等待最后一次点名核对。平安捧着茶壶猛灌水,说了半天他早就口干舌燥,这会儿终于老实了,在后面主考官的太师椅上坐得没个端正样子。宁完我威严的面孔绷开一道裂纹,“八阿哥,坐卧需端正。”平安像根软面条一样出溜下来,盘腿搭手,端端正正把自己摆在地上,背靠着椅子腿恭敬发问,“先生,现在够端正了吗?”席地而坐又是谁教的好礼仪?宁完我给了他一戒尺。点名入场又花了半个时辰,等到诸事落定,太阳已经高悬于空。今日天高无云,烈日当空,灼灼光华已非双目所能逼视,主考官宁完我宣布崇德六年的科举正式开始,考生们回到各自的格子间等待。巳时半,开考的钟声终于敲响。考试时间三天两夜,为了避免任何作弊可能,连考官们互相说话都是大白话,少用诗词借喻,平安也不必补课了,日日便跟在几位巡场考官后面转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