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t姝想不到,自己遇刺背后,还有另一名女子的血泪。她不知这“轻薄”到了何种程度,一时也不知如何开解魏家姑娘,沉默半晌,问道,“钱三公子,是归德将军府上钱荣么?”
婢女抹着眼泪点头,“我家姑娘与钱三公子本是两情相悦,出了这样的事,她觉得对不起钱三公子……”
沈姝想起钱荣那明亮正直的眼神,低声道,“钱三公子帮过我,我觉得……他为人正直,应当不会介意……”
婢女哭道,“他一人不介意又有何用,如何代表整个钱府,何况人言可畏……”
沈姝恻然。那魏家姑娘魏蓁这会儿终于缓过神来,虚弱地阻止婢女,“春绦,不要说了……”
沈姝看向魏蓁,看到她眼中的绝望。略一犹豫,她真诚劝道,“姑娘可知,我曾被人污蔑不守女德勾引表兄,并大肆传播。”
魏蓁死气沉沉的眼睛缓缓动了动,有了几丝生机,悲悯地看着沈姝,“有这等事?”她家教极严,确实并未听到这等肮脏话。
沈姝点头,柔和缓慢道,“女子生于世,当自爱、自强。人言虽可畏,但只要你不在意,便不能打倒你。吴尉冒犯你,是他的错,你并未对不住任何人,何苦因一个犯错之人惩罚自己,让亲者悲痛。”
自事情发生以来,魏蓁内心充满自厌与绝望,不敢与任何人讲,自然也未得到相对的关怀与开导。此刻沈姝的话,如一股暖流涌进她心尖。
虽并未就此打消消极想法,可她领受了沈姝的好意,感动地看着她,甚至有些惊奇,世间竟有这样温柔又明亮的女子。
沈姝瞧着魏蓁,又妥善地补充,“我不知自己的说法是否轻率,但我当真这般想,希望姑娘也能好好生活。”
魏蓁低下头不言不语,好半晌鼓起勇气询问道,“靖王殿下,他……不介意……不介意您的名声么?”
沈姝的眼神,因为提到萧玦而更加柔软,轻笑着摇头,“靖王殿下,是我平生遇到过的,最好的男子。”
魏蓁惊奇,不知那般令人畏惧的靖王,如何与“最好的男子”有了联系,但她下意识相信沈姝的话。
只是很快魏蓁又低头陷入自己的思绪里,沈姝道,“你受了惊吓,我送你回府可好?”
魏蓁没有回答,倒是春绦感激道,“有劳王妃了,奴婢与姑娘铭感五内。”
于是沈姝推开马车小窗,眼含抱歉地看向萧玦,“殿下,我送魏姑娘回府,您是……”
萧玦立即道,“我随你一道。”他方才避嫌,没有去看魏蓁,但是也无法避免地瞥到过两眼,这会儿记起来,她是兵部尚书家的嫡女,魏铭的妹妹。
事情便是这么凑巧,或许。他可以趁机去查探,对于吴尉私调羽林卫谋刺沈姝一事,魏铭是真不知情,还是假不知情。也能弄清楚,这件事情中,他的皇兄到底有无嫌疑之处。
小哥哥
没有沈姝陪同,萧玦也没什么独自游玩的兴致。
沈姝仍觉得歉疚,“那你只能骑马了,山路颠簸……”魏蓁肯定是不能骑马的,男女有别,又不便与萧玦同车。
难得她活菩萨一样满心帮助人,还能记得心疼他。萧玦瞥她一眼,揶揄道,“知道我受苦了,回头好好补偿我。”
补偿这等事,范围太大。只是沈姝记起萧玦的孟浪,瞬时想歪,砰的一下关上了菱花小窗,整个面红耳赤:这人大庭广众的,瞎说什么呀!
折柳偷笑,春桃羡慕地看着沈姝,“王妃与靖王的感情当真是好。”要是她家姑娘和钱三公子也能这般美满便好了。
马车掉头,骨碌碌驶动,魏蓁低头出神半晌,终于又问,“王妃,您当真觉得,我并未对不起任何人,若是赴死,会让亲人悲痛么?”
她的眼中饱含脆弱与希冀,好似沈姝的回答,是决定她生死的最重要的一根稻草。
沈姝温柔而坚定道,“我确实如此觉得。”
魏蓁眼睛亮了一瞬,又黯淡下去,低低道,“母亲对我极为严格,她跟我说,女子贞洁至关重要……我怕她知道了,会指责我……”
沈姝这会儿明白了,为何魏蓁会选择投湖自尽。她道,“我不了解令堂,不敢妄自揣测令堂的心思。只是我觉得,你不问,如何知道她的想法呢?你连死都不怕,为何会怕与亲人坦白?”
想起自己上辈子的惨死,与难能可贵的重生,沈姝道,“生命可贵,不能白白浪费,总得为自己努力拼搏一次。”
“最差的结果,你不被家人接受,只要你坚强,有手有脚的,可自寻一个出路。若是你的家人本愿接受你,心疼你,你不去问,反而白白死了,岂不是惨痛至极。”
魏蓁终于被说动,眼中露出光彩,用力捏紧手指,“我明白了,多谢王妃指点。”
“举手之劳。”沈姝柔和应声。魏蓁的事情解决完,她看向春绦,终于问起了,自己早就注意到、却来不及问的事情,“我能否,看看你的发带。”
春绦的发髻中,那束发红带斑驳陈旧,隐约露出一点暗色花纹,看起来和萧玦曾经的那一条,很是相似。
春绦此刻对沈姝充满感激与喜爱之意,当即解下左边的那条发带递给沈姝。
沈姝接过,低头细细辨认花纹,又摩挲着发带,感受着它稍硬的质地。
车内众人都看着沈姝的动作,春绦疑道,“殿下怎会对这条发带感兴趣?”
沈姝一时没有说话。她渐渐意识到,这发带无论是纹样,还是触感、光泽,都与萧玦的那条酷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