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自古便是建都之地,杨广又遣宇文恺和虞世基等人重点打造。这两人逼着两百万民众日夜赶工,累死饿死十之五六,才建造了这宏伟的东都。不说那三街六市如何之大,也不说那仁显宫如何金碧辉煌,单单说一个小小的西苑——皇家的院子,便是东南西北各五十里,方圆二百里地,那是把山峰,湖景,围猎场,苑囿,海面一起囊括了,怎一个惊叹了得。可以这么说,那就是老百姓的累累白骨堆积起来的奢华。
自打杨广看了折子上的描绘,是迫不及待地想去洛阳,一则是游玩享乐,二则是逃避祸乱。
所以,罗艺这个北平府大军提前出发的提议可是合了杨广的心意了,大手一挥便允了。
翌日,罗成傲然挺拔地跨坐在白龙驹上,一袭白袍披身,银盔银甲,面如冠玉,眉宇间英气逼人,双目灼灼,单手持枪,枪头银光闪烁,和那马上之人一样,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李元吉远远地望去,眼中的惊艳不言而喻,胸腔中回荡着一种冲动,一种内心的渴望,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即便是他最爱的打猎,也不曾带给他如此热切的心情。
李元霸晋阳宫举起镇殿石狮,技压无敌大将军宇文成都,却被北平王之子罗成打得毫无招架之力,但凡那日见过两人比试的,无不对罗成此人刮目相看。如今见他如此意气奋发的模样,感慨所谓天之骄子,映日生辉,也不过如此。
只是旁人怎么想,罗成一概不知。他这会儿翘首以盼,却没看到那人的身影。
自打那日离开,宇文成都便再没有露面,父王大军到了之后,更没空去找他了。
照着李元吉所说,自己眼下越快走越好,走了就别回来了。事情来得太突然,根本容不得他多想,大军便启程了。
城门两边,钟鼓齐鸣,镶金边的罗姓旌旗在风中摇曳,此刻是不得不走了。
罗成最后转身回头,视线在杨广下手的宇文化及身旁略过,依然没有看见那人,心中有些侥幸,又有些黯淡。侥幸的是,他没有出现,至少自己不用撒谎瞒他,此番前去便不会再回头;黯淡的是想起当日在房间里所说的话,他从未将他当成兄弟……对这话还是有些小别扭的。
燕朗顺着少保的眼神看过去,便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凑近了低声道:“少保,我听说宇文将军身体不适,没有来送行。”
罗成瞥了他一眼,故作满不在乎道:“我知道。”
燕朗撇了撇嘴,嘟囔道:“您知道才怪,这些天都没见宇文将军来找您,也不见您去找宇文将军,看您这表情,就知道您一定不知道,和宇文将军闹掰了吧?”
罗成一时语塞,燕朗说的是事实,可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无意间惹他生气了?宇文成都怎么就突然不理人了。
按理说要是他真无意间惹宇文成都生气了,他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至少罗成还没见他生过他的气。但这几回找他,下人禀告不是在休息,就是不在。也不知道是真不在还是假不在,他明明就听到房间里有动静。
罗成就是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作罢,只是有些担心他的伤势,怎么就又不好了,大夫明明说没有大碍,只需静养来着。
城墙上鼓声响过三遍,号角响起,大军开拔。
正事当前,罗成两腿一夹,使劲一蹬,白龙驹嘶鸣一声,迈步跑开了。
罗艺因为担心事情有变,一路不敢耽搁,出了太原城才放缓了步子。看到身旁闷闷不乐的儿子,伸手就是在他脑袋上来了一记,疼得罗成眼泪都不自主地流了出来,可怜兮兮的小眼神瞄着自家父王。
“臭小子,你怎么回事?不是一直想着造反么?如今整个北平府都被你连累了,害得我和你母妃一把年纪还要受这等颠簸之苦,你倒好,这会儿倒是安静了。怎么?难不成后悔了?”
“父王,母妃和哥哥呢?”
“一起走目标太大。你哥哥带着部分燕云精骑,护着你母妃先走,如不出意外,这会儿应该快到瓦岗寨了。”
罗成吸了吸鼻子,认真道:“父王,对不起,这些年辛苦你和母妃了,都是孩儿不懂事。可请你相信我,隋朝气数已尽,我们必须另谋出路。”
罗艺后半句压根没听清,只听前半句就已经吓得瞪圆了眼睛,一眼不眨地盯着面前之人,许久,连声叫唤:“燕朗!燕朗在哪?给我滚出来!”
燕朗闻声驱马跑到了跟前:“王爷,怎么了?”
罗艺粗声粗气道:“你一直跟在成儿身边,倒是说说看,成儿到底怎么了?”
燕朗目光回到少保身上,左看右看也没发现不对劲,只能摇头道:“没怎么啊。”
“什么叫没怎么?这小子刚才跟我说道歉了,还对我说辛苦了,这还正常么?”罗艺吹胡子瞪眼。
不等燕朗说话,罗成道:“就是觉得和有些人比起来,我做的实在很不够,至少孝顺父母这点远远不及。”
罗艺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呢,就听到前面先锋官来报,说是前头有一人挡在军队前面,看样子,像是天宝将军宇文成都。
“他怎么来了?”罗艺自言自语,心里思忖该不会是杨广反悔了吧?赶紧又问道,“多少人马?”
“仅他一人。”
“这小子单枪匹马地来干嘛?”罗艺嘴里正犯着嘀咕,一扭头,就见自家儿子已经策马往着先锋官前来的方向飞奔出去了。
罗成挥着马鞭,一路奔驰,约莫行了一柱香时间,才远远地看到前方大树下底下站着一道人影,身旁的马儿正闲散地垂着脑袋吃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