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然的一下子,让于舒婉有些愣住了。
庞茹萍性格要强,而且极其要面子,怎么就说哭就在外面哭起来了!
于舒婉也不敢再说话,在旁边递着纸巾,一边默默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结果这么一拍,庞茹萍哭的更厉害了,甚至还时不时发出哽咽抽泣的声音,感觉下一秒就要嚎啕出声。
这动静引得隔壁的沈占峰都重新过来了,隔着门,于舒婉跟他做了个嘘声的收拾,沈占峰这才皱皱眉转身回去。
又过了约摸十分钟,庞茹萍这才在于舒婉茫然的神情中抬起头来,“不好意思舒婉,我有些失态了。”
她何止是失态,刚才哭的那架势简直跟小孩子差不多,也幸亏了圆圆人小睡眠质量好才没被吵醒。
“你别怕。”庞茹萍看到于舒婉拘束又小心的看着自己,连忙解释:“我,我在吃药,只不过最近因为手头紧药停了一阵子,所以有时候会突然发作一下。”
“药?”
“嗯。”庞茹萍长叹了一口气,“跟你实话说吧,也不怕你笑话,我精神方面有疾病,曾经痛苦的在床上躺了五天都没起来,后来送到医院检查怎么都查不出来,最后是去了精神科才知道这叫做焦虑症。”
说着,庞茹萍又自嘲的笑了笑,“我知道焦虑很多人喜欢挂在嘴边上,觉得我这是小题大做。”
早在她开口以后,于舒婉就松了口气,淡淡道:“没有呀,不管什么情绪,发展到了极致就是一种病态,甚至还可能有你这种躯体化表现,之前我在书上看到过这些内容,我没觉得这是小题大做。”
当代人谁还没点情绪问题,当年她画稿怎么都过不了关时,一度焦虑的想要冲出家门把甲方给捅个对穿!
“你……”庞茹萍一愣,“舒婉,你真的跟我想的不一样,你跟很多人都不一样。”
于舒婉摇摇头,“其实不是,如果你把这些话跟孙栋梁说,他也会表示理解的,只是你把自己封闭太久了,下意识觉得外面都很危险而已,其实只要尝试一下走出去,就能发现外面除了恶意外,同时也还有很多的善意存在。”
庞茹萍没想到于舒婉愿意听自己说,还愿意跟自己说这么多,感动的瞬间又流了眼泪,要不是自己极力控制着,差点又要哭过去。
她擦了擦眼泪,继续道:“换一种生活我何尝不想,我也不是没有能力自己生活。”
“你怕外人的眼光吗?”于舒婉主动道。
庞茹萍点头,“这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是因为爸妈去世前我答应了他们不会跟高前程离婚。”
当年庞茹萍中专毕业,本来包分配工作,父母又是在教育局工作,前途无量。
可那时候偏偏碰到了六十年代的大革命,有些问题并不是你自己解释了就能说得清楚的,他们全家因为一点文字上的误会被带了帽子送到了窝棚改造,庞茹萍曾经有个大哥,也住窝棚时没撑住病逝了。
为了能让庞茹萍躲过这一劫,她父母想方设法联系到了曾经的老同学高勇,高勇收了钱以后,将庞茹萍偷偷接了过去,直到这场运动结束,庞茹萍才回了县城,只是在会县城之前,为了躲避追查,庞茹萍在无奈之下跟高前程结了婚。
庞茹萍“那个年头,就算是给钱,有些人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救人的,可当年高家本来已经穷的吃不上饭了,不收我爸妈的钱早晚要活不下去,后来收了钱,甚至还又生了一个老三儿子……唉,总之我父母让我一定要感恩,就算是养着高前程,也绝对不能忘恩负义。”
于舒婉听完半天没能说出话来,心里感慨完全。
时代的一粒沙子,压在个人身上就是一场浩劫,庞茹萍的人生被毁,但却保住了一条命,左右相比较,就连于舒婉一时半会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于舒婉梳理了一下脑海中的内容,喝了口水,才慢慢道:“可其实……姐你有没有想过,债总有还完的一天,你已经背负这高家生活这么多年了,你才四十多岁,往后还有大把的日子要过呢。”
总不能一直耗着吧,直到把心血都耗尽。
庞茹萍听完忽然笑了出来,“所以我得等,我要等两个孩子都有独立能力的一天,爸妈不让我离婚,却没有说不让我跟他同归于尽……”
“姐!”于舒婉心里一惊,打断了她。
“舒婉你不懂,我躲不掉的,我去哪儿他肯定会黏上来的,我躲不掉的。”
庞茹萍说着说着眼眶又湿润了,她擦了擦眼泪,刚才阴郁的表情被藏了起来:“我心里不好受这才没忍住说了这么多,还打扰了你这么久,实在抱歉,舒婉,你就当没听我说过这些,别影响你的心情。”
“你别这么说。”于舒婉有些于心不忍:“姐你要是心里再难受,除了我还可以找心理……找精神科的大夫聊一聊,另外最后你那个想法千万不能再有了,你的命换他的命,不值当的。”
“没什么值当不值当的,我就知道以后不能再让他去祸害我两个孩子。”庞茹萍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时间差不多我该回去了,家里还有孩子等着我做饭,舒婉谢谢你听我说这么多话,今天实在是打扰了。”
于舒婉心知再劝没有意义了,只能送她出了门。
庞茹萍刚一走,沈占峰皱着眉走了进来,脸色有些冷峻,“于舒婉,你还好吧?”
“嗯。”
于舒婉轻轻揉着太阳穴,有些疲累的将脑袋靠在了沙发上。
沈占峰眉头皱的更深了,“刚才这位女同志有些没分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