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庆然对此毫无所知。当他所在的马车驶进右侧岔道,刚刚不安的感觉便如潮水般退去,心神一松懈下来,他便有些昏昏欲睡。钟庆然没有同睡神抵抗,眼睛慢慢阖上,不多久,头便一点一点的。
简明宇见了,起身去内室拿了一条毛毯,盖住钟庆然腿部,揽过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两人头挨着头,伴随着噼啪的雨滴声和哒哒的马蹄声,安然入梦。
要是让商队众人见到这一情形,恐怕会恨不得上前把他们摇醒。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竟然还有这等心思睡觉,岂不知,他们可被钟庆然给害惨了。
三条路中,只有车队现在走的这一条道,有好长一段山路,雨天爬坡,可不是要了他们的老命?商队众人气得不行,却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谁让这条路是他们自己选的,怨不了谁。不付出点代价,就想轻松取得利益,这种好事可不多见。他们现在吃点苦,未来或许能得到更大的收获。
车队行到山路最高处时,王管事见众人实在累得够呛,便让他们休息一阵再走。反正现在除了在马车里享受的寥寥几人,一个个都跟在泥水中滚过一般,要不是所有人都换上了皮靴,身披雨布,恐怕身体早就吃不消。
钟庆然估计是真的累了,一路颠簸竟然都没能把他颠醒。简明宇则不然,在车队停下时,他就醒了。见外面还在下瓢泼大雨,简明宇想了想,翻出一包干姜,煮了一大锅红糖姜水,让坐在车辕上的王护卫三人,给车队有需要的人送过去。
车队人多,每人只分了一小杯。尽管如此,得了简明宇好处的人,对钟庆然的不满总算少了几分。湿冷的雨天,一杯滚烫的红糖姜水下肚,驱走扩散至四肢百骸的冷意,那感觉最是舒爽不过。
雨天光线不足,视野范围很小,邱少安即便借助千里眼,也没法看到以前那么远。他正想将之收起来,猛然间,镜面中闪过一道白光。邱少安重新将千里眼挪到眼前,映入眼中的情景,让他瞳孔骤然紧缩,脸上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
放下千里眼,邱少安闭了闭眼,然后再次举到眼前,还是一样的景况。原先他们停留过的地方,已经被一片波光取代,道路完全消失不见。
雨滴落地的嘈杂声,掩盖了洪水过境时的异响,再加上离得有些远,致使车队中除了邱少安,压根就没人发现异常。
邱少安闭上眼睛,平复着心中涌起的滔天巨浪。不管是钟庆然运气逆天,还是有着其他原因,他都得好生看顾着,拉拢他对他只有益无害。
邱少安在脑海中稍一搜索,便想明白,应该是附近的朔江决堤了。能有这么大动静的,只可能是它。得出这一结果,邱少安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本来预定的行程应该会晚上几天,若是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本不会遭遇此事。他因钟庆然险些遇险,又因他脱困,这事还真不好说。
邱少安再次拿起千里眼,最后看了一眼岔道附近,又将视线调向他处。也就这一眼,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几个枯黄色身影在水面上游动,还有一些则站在树杈上接应。
邱少安皱了皱眉,心里琢磨着到底是哪一路人马。他收回刚才的判断,即便能躲过这次洪水,他也躲不开这批人。他未必就会有危险,但损失不少精心培养的人手那是肯定的。
休整一番,车队继续前行。
在众人精疲力尽,对温暖能避风雨的房子空前渴望时,总算见到了人烟。
所有人都欣喜异常,王管事也不例外。他派人敲开最近一家农户院门,那家男人听到他们的来意后,很是热情地带着王管事和林管事去见村长。
很快,车队便都被安置妥当。
车队暂时落脚的村子不大,连个能称得上地主的人都没有,众人不得不被打散住进各家农居中。
钟正义跟钟庆然和简明宇住在同一家里,见识过钟庆然的折腾后,不把他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钟正义不放心。
对此,钟庆然并没有意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身体和精神都特别疲惫,勉强清醒着用完晚饭,便又沉沉睡去。
简明宇为钟庆然掖好被角,一脸担忧地看着他。这么能睡,别不是身体出了状况?可看他的脸色,又不像是有事的样子。怀着这样忐忑不安的心情,简明宇在他边上守了很长时间,眼皮逐渐开始打架,最后实在支撑不住,一并睡了过去。
翌日上午,钟庆然借宿的农家中。
“你听说了吗,昨天水龙王发威,山下的村子都遭了殃。”
“嗯,洪水到现在都还没退去,大冬天的发大水,这可真罕见,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活下来。”
“这么冷的天,就算水性好的人,泡了冷水,也受不住,光想想我就觉得背脊一寒。”
“谁在哭?”说话之人支棱着耳朵仔细听,雨声遮蔽下,哭声时隐时现,一时竟没法判断。
“是方元家媳妇,她娘家就在山脚下,也不知道有没有躲过这一劫。”此人声音略显年轻,语带唏嘘地说道。
“还好,我和你的娘家都在山上,倒是不用担心这些。”
“是啊,以前老因这个被人嫌弃家穷,出身不好,没想到竟然也有得利的一天。”
“谁让他们瞧不起咱们,这下好了吧。”
“别这么说,这可事关人命。”
“唉,还不是他们说话太气人,处处奚落我们村的人。算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希望能多活几个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