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歧看着她,她远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坚韧。
“可是,”嘉卉话锋一转,“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对梁衡外在的名将贤王深信不疑,我还曾暗暗怨恨过我父亲。我居然,这六年来,什么都没有做。我如今知晓他们是蒙受不白之冤,可怜我父母亲族,丢了命,还要遭人唾骂。前阵子在钱塘,我还偶然听见人说周准何等英雄,竟然有这样的后人,实在是没有后福”
静水流深,他被她平静话语中蕴含的情感所深深震动。
剎那间,他仿佛身置楚天辽阔的江夏,在节度使府的深宅大院中,看到一个埋在床榻上哀哀哭泣的少女。她一边哭泣,一边被重重回忆折磨,直至身体受不住伏在床沿呕吐。
片刻,他朝她微笑,将她一缕散落的鬓发拢在耳后,捧着她的脸说:“我明白了你在害怕什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先前是虚度光阴,只顾了自己,没有为家族做事?所以些许不敢面对之后的翻案。”
嘉卉一怔,被戳中内心深处见不得人的心思,而后缓缓点头。
“要我说,任谁遭此巨变,都不会做的比你还好了。”卫歧正色道,“你何必自责,害你家的人如今还在逍遥,你只需要怨恨他就够了。”
他仰头看着大树,道:“我和你不同,男儿建功立业,而我是一直自厌自弃。我被接到镇国公府后,知道他们只是我的姨夫姨母。我娘已经死了,我知道她让我找的那个男人也不是我亲爹。那段时间我确实挺混账的,不上学,成天人憎狗嫌的。后来在宫里差点没命,才知道,我亲娘为何一直待我都十分冷淡。”
嘉卉不由攥住了他的手,道:“别说了,你不用说,我都明白的。”
“直到赐婚时,我才觉着我是真的挺没用的,”卫歧恍若未闻,继续说道,“我那么憎恨他,却还是得乖乖娶他给我定的人。幸好是你,不然我现在,恐怕都还是混吃等死,做个浑浑噩噩的闲人。”
“你好好活着,又大发善心替徐氏查案来到京城,是给了我一条出路。”
她不知该说什么,此时此刻,也不用说什么。嘉卉轻轻抚摸他的脸庞,四目相对,忽听厅内重重咳嗽了一声。
嘉卉的手一滞,收回,见卫歧做了个口型道:“把他给忘了。”
她低头一笑,也回了一个口型道:“进去吧。”
二人携手,重新进了小厅。李胤百无聊赖地喝茶,见他们进来,抬眼发问:“你的武艺和谁学的?李临?”
卫歧不知他为何发问,点头。
“那你比他强,不算混吃等死。t”李胤点评道。
他在外所说几句肺腑之言,是说给自己的妻子听的,句句真心。一时间竟然忘了里面还有人,且是个听力绝佳的人。卫歧冷哼一声,没说什么。
嘉卉含笑道:“让您久候了,您现在就说说早先时御前的光景?”
李胤御前所言,嘉卉二人也都知情,是以并没有什么要打断发问的。只有听到皇帝说赐婚时,嘉卉觉得好笑,但看了二人面色,还是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