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别人,”延意流着泪低声恳求道,“我不要别人,阿卉你带我去。”
若是在平常,嘉卉必然毫不犹豫地陪她去了。可今日她疑心根本不是一个意外,又担忧宅子外就有人在等着她出去了。但延意的腿也是等不及的。她必然不肯在大庭广众之下撩起裙子内的裤腿给她看的,不知伤得重不重。
延意声如蚊讷,在嘉卉耳边小声道:“他方才抱了我,我不想”
她说不下去了,嘉卉这才明白她的泪眼愁眉从哪里来。她许久不做闺秀,如今也抛头露面,一时竟然没有想到这层。延意虽也和府里的几个男人同席吃饭过,但几人都很守礼,在风气开放的江南不算什么。但有了身体接触就很难言
嘉卉知道她如今一定是慌张无比,思忖片刻道:“好,你们快去套马车,我和你一道去。”
又指了一个膀大腰圆的仆妇,命她陪着去。
自有护卫去套车,领头大哥终于又松了一口气。夫人总算肯走了,老大交代了要听夫人的话。他适才一直在挣扎,该不该让夫人留下来一道灭火。
见她自己愿意出去了,终于安心,泼水都更有劲头了。
两个护卫驾车,嘉卉帮着仆妇将延意抱上马车。一坐下,嘉卉就道:“我看看你的伤口。”
延意抽噎着撩起裤腿,嘉卉见她小腿泛着不健康的白,大片的红色水疱,里面团着浓稠的液体。她放下裤腿,给她拢好裙子,道:“别怕,医馆很快就到了。”
然而延意担心的不是这个,她面色惶惶地看着嘉卉,道:“我怎么办?”
“这个你不用多想,”嘉卉想了想,道,“事急从权,你伤了腿走不了,他是为了救你才这样。那人届时我让卫歧赏一些银钱,就当没这事发生。你放心,他不会缠着你。”
她想到延意今年十七岁,问:“你从前可有定亲过?”
“还没下定,家里就出事了。”若是下了定,她先前的未婚夫怕是只能捏着鼻子将她娶了。
嘉卉安抚道:“没事,你如今父母远在岭南。此事你自己做主就是,你就算一辈子不想嫁也不会有人逼你。”
“阿卉,你真好。”延意略微放下心来。其实她根本没看清把她从几块横木里抱出来的人长什么模样,只是不想稀里糊涂地嫁人。离家后她也常常想,日后自己的终身大事该如何。但也想不出一个章程,哪有姑娘是操心自己婚事的。
医馆到了,嘉卉在一边扶着,由健壮的仆妇抱着延意进去。她不忍心看老大夫给延意清理伤口,低头看着她和延意交握的手。延意一直发出低低的痛呼,嘉卉捏捏她的手,安慰她。
从灼热的火势中镇定下来后,嘉卉才后知后觉感到恐惧。这放火不知是否有江南王的授意,但他们能如此轻易地就做出这等事。嘉卉这才清晰地意识到,他们就是江南的地界上,和江南王府作对。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浮了上来,随之而来的是埋藏在心底的恨意。
“夫人,诊金。”小药童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嘉卉出来匆匆忙忙,没带银子。问了护卫仆妇也都没有,她实在是不放心让几人回去拿。两名护卫保护她,仆妇帮着照料延意,都是离不开的。嘉卉稍作思索,拔下头上的簪子递给小药童。
小药童没接t,干脆道:“不收这些的,夫人当了再来。”
医馆不大,除了他们并无其他人。见他们似是付不出银子,那慈眉善目的老大夫竟停了手中动作。嘉卉拧起眉头,道:“老大夫还是先给我妹妹看伤吧,我不会赖账的。”
老大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这是某的规矩,治到一半,必须付诊金。”
嘉卉打量二人,一老一小,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她吩咐两个护卫进了内室,道:“给我压着这老头,让他老实给崔姑娘治伤。”
又低声叮嘱二人决不能盯着崔姑娘的腿看。
那老头没想到她会翻脸,哎呦哎呦几声,终于还是抵不过两个高壮的青年男子,骂骂咧咧地给崔延意继续治伤。
嘉卉淡淡道:“还请老大夫尽心尽力。”
她不用言语威胁,护卫就加大了力气,又把老头松开。
两个护卫挡着,嘉卉不便在坐在延意身边,走到内室门口。忽而听不知何时跑到外间的小药童哭了起来,令她心烦意乱。嘉卉对仆妇道:“你出去看看,让他不准哭了。”
内室也很狭窄,嘉卉摸着墙壁,见并无什么异常,深深吐了一口气。她实在是怕了,若是医馆也是王府的布置,那真是自投罗网。
不过,陈侧妃应也料不到她会来医馆。嘉卉心乱如麻,难以凝成精神去仔细思索。她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合该给陈侧妃回信的。但如今后悔也没用了,谁能预料到敌人会如此丧心病狂?
那小童还在哭哭啼啼,嘉卉本来对孩童极有耐心,但如今她是一点都听不下去了。她这才察觉,一直没听到仆妇声音,有些疑惑,推门出去看看。
反正内室里护卫都在。万一真遇到歹人,高喊一声就是。
她才踏出内室,吃惊地看到仆妇躺在地上,人事不知。嘉卉正要问用手搓着眼睛的小童话,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屋子不算狭窄,但一张大床占据了大半的地。不少人围坐在地上,似乎是对那床有着天然的恐惧般,无人敢去坐。
嘉卉抱着膝盖,坐在窗户下。不断有疾风拍打着窗户,发出阵阵碰撞声。她望着天色,约摸是傍晚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