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风便好像看到什么天大的荒唐事,怔在原地良久,仰天大笑。有什么不受控制地从他眼角溢出,从晶莹剔透,变为一滴又一滴血泪。他本就着了魔相,起初虽是因为阮清,后来,却成了他自己不愿放下的执念。如今,这所有执念顷刻推翻,变成他的自食恶果。白石生压在他身上的中正剑意终于抵抗不住,碎裂在侧。于是,湖泊之上的永夜黑雾将要散尽时,满仙门都看到了周衍风的魔化。他们看着这个数次跟随万剑宗掌门出席仙门议事的人,默然无声。他们从高处俯视,将怜悯与冷漠写在脸上。周衍风闭目,终于止了笑声。于是那血泪顺着他的面部游走,写上咒文,顷刻间转为雾气缭绕的墨色。他再开口,已然入魔:“她已经走了,有什么事,冲我来吧。”裴逸,你以为能躲得开吗。……阮清被这黑雾裹着,退到魔界时,内心还是一片恍然。她不知道那样的情况下,放着周衍风独自在那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想到那人虽着了魔相,好歹也是仙门中人,应当没有大碍。她放下这头,终于回过神来,看向跪了一地的魔族子民。她看到许多熟面孔,是当年随她征战各界,肆意昂扬的老朋友;她看到曾经的左膀右臂——夜阑夜弥兄妹红着眼对着她笑,于是她也还以一笑。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又熟悉。包括一些她记忆里从来没有的东西。那段陌生的记忆告诉她,很久以前,大约天地鸿蒙之初,世间还没有所谓的灵气。那时,是一种名为“元气”的东西混沌一团充斥天地之间。后有修行大能开天辟地,于是,世间除人界又化为仙魔妖鬼,元气散落在除鬼道之外的三界,渐渐变了模样。直至无人知晓元气时,它成了只存在于上古传闻中的混沌鸿蒙。……阮清知道,魔界生来就没有光明。永夜夺走了他们在日光下畅意来去的权利,却也赐给夜摩天之上的魔族非同凡响的能力。他们身在魔界,无可匹敌。尤其其他各界修者若是进了夜摩天,便会成为魔族的猎物。鼎盛时候,他们可以肆意夺取误入修行者的修为,剑术,所有生前印记,都会尽数纳入魔煞印记中,变成自己的东西。因而,纵使当年众人恨得再牙痒痒,也不敢有人越过浮天水送,追到魔界,叫板这群狂徒。修者怕死,更怕变成个废人。外界偃旗息鼓,魔族之内更是意外的和谐。千年以内,这群狂魔也曾喋血山河,却在妖神堕为魔神后,改变得彻头彻尾。这一切,自然有绝对实力的成分在里面。而阮清更愿意称这种改变为魅力。她忆起自己的莫名自信,无声笑了笑。谢晋元就站在她身后,看着面前花楼之下,乌泱泱的魔族站满一条长街,并延伸到黑暗尽头。花楼处在夜摩天的中心位置,危楼百尺,指摘星辰。从那尖锥屋顶上向四面八方伸出无数银丝,勾连到不知哪方地界。于是,众人看到阮清挥袖,那银丝之上骤然生出万家灯火,火光荡漾间,依稀可见无数魔魅皮影,妖兽萌态。那些灯影并非借助任何仙术魔力,而是借着灯火自发转动的凤舞转鹭灯。谢晋元禁不住吹了个口哨。阮清扬眉,开口时威压放任,如出鞘利剑:“今日我魔族重归,”众魔眼中闪着希冀的光,崇敬地跪在地上,看向他们最信任的尊主。于是,那尊主轻咳一声,继续发表讲话:“大家吃好喝好玩好,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众魔:“……”谢晋元:“……”知道你救夫心切,对兄弟也太敷衍了点吧。阮清倒是不觉有异,她一贯秉持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原则。见谢晋元一脸无语,还不满道:“人我是必然要找的。你别跟来,碍事。”谢晋元:“?”看到阮清准备没头苍蝇直接出击,肩上的小青鸟头大了。放着它这个寻人小能手不用,这位姑奶奶为什么非要尝试瞎猫撞死耗子的笨办法。它虽然感应不到裴逸的神魂,但是它是传情之鸟啊,还是他们俩的见证者呢!只要阮清足够想见那个人,天涯海角都能追踪到。于是它抖搂抖搂小胸脯,炸着毛开始宣泄不满。“啾啾啾啾啾啾,啾啾。”阮清低头:“……别闹。”?它索性不费嘴皮子功夫,扑楞着翅膀飞到阮清怀中,东叼西啄,终于扒拉出来一枚黑色的棋子,噙着它飞到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