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猜测着这到底是确凿会发生的历史还是一次意外,等待着一个能让他离开这里的转机。日复一日,夜复一夜,时间在痛苦中流淌,伤痕越来越多,呼吸越来越沉重。他仍然在等待。有一天他真的等到了:他看见那个高挑成熟的密涅瓦身披月光走进他的囚室里,半身溅满鲜血,眼神冰冷如刀,触摸他脸颊的手指却是温热的。然后他醒了。裁判所的猎犬们来来去去,史蒂芬开始有意识地和猎犬们更多对话,以获取零星的信息。这很成功,史蒂芬渐渐拥有了从他们的拷打方式上判断局势的能力:下手既凶且急,几天几夜不允许他睡觉,是刚刚出了大乱子;换着法子问问题,试图用各种信物让他心理崩溃,是在和某方拉锯;如果他们给他喂毒药,那大概是有某个重要人物不幸陨落了。而毫无疑问,那都是因为密涅瓦。从那个为首的猎犬眼中的红血丝看,密涅瓦一定让他们焦头烂额。史蒂芬原本担心她做傻事,但现在看来,她的举动比那更决绝——“根本就没有——曼哈顿——这个地方!”小胡子的咆哮声震耳欲聋,他狠狠地抽打着史蒂芬的躯干,几条新的伤痕迅速地叠在旧的伤痕上,“你他妈的——给我——说实话!她到底把那些该死的亡灵藏在了什么地方?那些源源不断出现的军队到底是他妈的从哪来的?!”“我记错了。”史蒂芬咳出一口血,笑着抬起头说,“不在曼哈顿,是在布鲁克林。”“去死!去死!”小胡子听后勃然大怒,愈发疯狂地对他动手,击打声沉重而空洞,“你和那个怪物都该死!她还想攻占首都——在诸神的注视之下,做梦!”啊。史蒂芬看着地面眨了眨眼,试图让自己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视野重新聚焦。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喘息声,在已经开始变得混沌的脑子里想着:密涅瓦最终还是放弃了那个稳妥的计划,决定掀翻这块大陆上繁杂纷乱的棋盘。也许是因为他。她就这样“一个人发动了一场战争”。这大概是他的错,史蒂芬想。他如果不试图让她懂得人类感情的意义,也许这个理智的姑娘依然在人迹罕至之处潜伏着。他原本只是希望她不那么孤独,但他的存在似乎反而加重了这点。他得想个办法尽快脱身……至少,让她不那么愤怒,让世上少一些流血。在小胡子猎犬表情狰狞地掏出一把匕首的时候,囚室的门又开了。史蒂芬垂着头,他晃动的视野中只出现了一双银色的靴子。他想知道来的人是谁,但他的头颅似乎重若千钧,没有本事抬起来。来人和猎犬说了什么,语调似乎越提越高,猎犬愤恨地啐了一口,匆匆离开了。史蒂芬听见锁链哗啦啦地在墙壁上抽动的声音。来人有些熟悉的声音似乎跟他说了什么,但他实在太疲惫了,黑色笼罩了他的视野,他听不清那句话。他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狭窄昏暗的房间里。他躺在一张硬板床上,一盏油灯在床头柜上跳跃着孱弱的光。这简陋的卧室比起那间血迹斑斑的囚牢来说简直是天堂,史蒂芬呻吟一声,压抑着仿佛全身的骨头都碎裂了的疼痛坐起身,并不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四肢仍然铐着枷锁。“喝了这个,会好一点。”一个高大的身影端着托盘,推开门走进来,低声说道。史蒂芬抬起头。亚瑟正俯下身将托盘摆在他的床头柜上,里面是一碗粥和一小块面包,还有一个玻璃小瓶。阔别时日已久的圣武士似乎经历了许多事情,银亮的铠甲上满是纵横交错的兵器印痕,双目依旧明亮,但染上了说不清楚的迷茫。一条伤痕横着擦过他的颈侧,如果伤口的位置再偏一些,恐怕这位骑士此刻已经魂归天国。亚瑟垂下眼睛,将小瓶里的东西倒进一杯水中递给了史蒂芬,不忘解释道:“恢复药水,能稍微治疗一下你的伤。”史蒂芬接了过来,毫不犹豫地将它一饮而尽。亚瑟又把托盘朝他的方向推了推,史蒂芬拿起面包,看向圣武士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侧脸。他等待已久的转机似乎终于降临了。“你好像有问题要问我。”史蒂芬咬下一口面包,忍耐着伤势被修复时体内像蚂蚁爬行般麻痒的异样感受,语气平静地说。“我见到了你的那位同伴。”亚瑟语出惊人,“她的不死军队……亡灵天灾……已经侵袭了这个王国的大半,且战线仍在推进。”“如果你想和那些裁判所的猎人们来那套好警察和坏警察的把戏,恕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骑士先生。”史蒂芬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