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话才刚冒出一个字。就听见陆同裳淡淡道:“恭喜陛下喜得龙子。”老皇帝一脸的困惑,就见到在几个护卫的保护下,一个神色惊惶的女人抱着手里刚足月的婴儿,看着室内的残肢血水,一副即将昏过去的哆嗦样子,走到了他的跟前。那个女人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的满身杀气的陆同裳,又看了看在龙床上的皇帝,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皇、皇上……陆将军。”她已经被皇宫内这一连串的波折吓懵了。从陆同裳得到她有孕的消息时,就派人将她偷偷将她接到了宫外,为的就是这一天。这是安宁的生母。“是你……”老皇帝眯了眯眼睛,认出了这个女人。那个女人吓得都想给陆同裳和皇帝磕头,若不是身为母亲本能地想护住这个孩子,她这会儿可能会哆嗦着把儿子都摔了。老皇帝说出那两个字之后,沉默了许久——因为很显然,那个女人臂腕里的孩子,并不是他的。头上绿油油的皇帝隐约猜出了陆同裳的目的,所以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才看向床帏边站着的人,慢慢笑道:“你要谋反吗?陆将军?”陆同裳与他对视着,记忆中永远高高在上的那个皇帝,此刻和天底下最普通的平民一样,被疾病所困,无能为力地躺在床上。两人静静地对视了十秒钟。陆同裳慢慢地开口道:“臣,救驾来迟。”躺在龙床上的人脸上笑容尽失,只剩一片惨白。半个时辰之后。陆同裳带着那个女人一块儿从殿里走出,留下身后的一片狼籍,旧朝就这样被遗落在她们身后。那个惴惴不安,胆小了一辈子的女人,以为下一刻屠刀也会挥向她。她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忐忑地、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熟睡中的孩子,不知道曾经她是不是也用过这样竭尽全力的姿态保护过安宁。陆同裳转头看着她,好似想从她怯懦的脸上找出跟安宁相似的痕迹。隐约间好像能听到安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裳,蛮族进犯北秦,受苦的都是百姓,什么时候天下才有太平之日?”殿外无声无息地站着陆同裳手下最尖锐的兵士,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在他们的头盔、衣甲上,又顺着那寒芒毕露的长矛顶端,一路滑到地面,汇入脚下那层薄薄的水流里。他们静悄悄地停在这儿,整整齐齐,不动如山。等候着他们最敬爱的将军发出指令。陆同裳回过神来,看向已经在殿外集结的军士,只需她一声令下,他们就拥戴着她,走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大皇子已经被她擒下,二皇子自尽,连老皇帝都在龙床上驾鹤归西。她和皇位之间的距离,近到只需要她迈开脚步,一步步地朝金銮殿走去,就能轻易地坐上。陆同裳也确实这样走了。前面的士兵自动从中间分开,无声变阵,空出一条整整齐齐的道路,让她往前走,有人从旁边撑了一把伞,遮在她身旁那个女人的头上。安宁的母妃看了看头顶的伞,有些茫然地抱着孩子跟上了她的脚步。哪怕是在阴雨朦胧的天气里,金碧辉煌的宫殿也依然伫立在那儿,飞檐像是断线珠子一样将屋顶的水流从边角淌下,不论是江山易主还是朝代变迁,它始终挺立在那里,迎着一位又一位的九五至尊踏入其中。陆同裳在金銮殿的门口停下了步伐。她想,安宁和陆复,应该都不太想看到她夺下这江山的样子吧。陆同裳冷冷的眼眸看向了身旁站着的女人,又看了看她怀中的婴儿,仿佛感觉到了她无声的凶煞之气,那孩子还未睁开眼,就张嘴发出了一串哭号。在那个女人手忙脚乱哄孩子,条件反射地想要跟陆同裳下跪的时候——下一刻,这个只看她一眼就仿佛令她灵魂都发颤的陆将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尔后,一撩下摆,缓缓地跪在了她的跟前。你要的太平盛世,我替你守。顷刻间,殿外无数将士仿佛无声息得了指令,齐刷刷跪倒一片。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地间好像只剩下她怀中婴儿的哭声,那样的响亮。女人茫然地低头看了看跪下的陆同裳,又看了看金銮殿下方整齐跪倒的将士们,仿佛明白了什么。一缕金色的阳光穿破云层,照拂在这皇宫正中央,仿佛天上有仙人想一窥这新朝君主所治的太平之日。镜头逐渐拉远,而后变作深黑色的背景,齐刷刷出现一行字,将陆同裳的后半生冰冷地写在上面,将她死后与那块丝帕合葬的故事一笔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