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执著地用筷子挑玉米粒,突然听到裴屿明说:“你不开心。”抬头对上男孩的眼睛,阚颂宁莫名有些不知所措。“嗯,我的老师生病了,”他难得没有编瞎话,这确实是他最近情绪低落的原因,“他生病以后一直在坚持做化疗,人瘦了一大圈,上次见面还冲我笑,让我别太累,再忙也要记得吃饭。”阚颂宁夹了一块排骨,放在裴屿明的餐盘里,敛起眉眼间的疲惫,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裴小乖啊,你也要好好学习、好好吃饭、每天都开心,我会经常监督你的。”他想裴屿明的十八岁应该是由碳酸饮料、牛仔外套、滑板、篮球鞋和葡语字母组成的,是生动的、明亮的、希望充沛的。不像阚颂宁的十八岁是望不到尽头的极夜,没有温度,死气沉沉,因为很少体会到,他甚至缺乏对“开心”这种情绪的理解,所以他才发誓要在十八岁过后的每一天都让自己开心,他要做世上最骄傲的人,把之前所有的不如意都补回来。做爱让他开心,睡饱觉让他开心,全糖烧仙草让他开心。笨笨的、乖乖的裴屿明也让他开心。而阚颂宁很擅长将这些会引起开心的事物长期保留在他的生活里。对,就是宝宝从食堂出来时,果真下起了雨。“啊……真的下雨了啊,”阚颂宁将手伸出檐下,雨下得很大,掌心很快落满了湿凉的雨水,他转头问裴屿明:“裴小乖,你带伞了吗?”“都说了不要这样叫我,”裴屿明嘟囔着,“我跑回宿舍拿伞,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宿舍楼离这里就几十米的距离,跑过去也很快。其实食堂一楼的小卖部应该有卖伞的,再不济还可以找顺路的人借半边伞,但还没等阚颂宁提起,裴屿明已经二话不说脱下了外套,挡在头顶,露出里面的红色球衣。红色很张扬,很适合他,阚颂宁想。一向对球类运动不感冒的阚颂宁,很想看裴屿明打球,想看他穿着红色球衣在场上奔跑、跳跃、上篮,成为焦点。阚颂宁很少发自内心地欣赏谁,大多数炮友也只是一秒钟的合眼缘,几晚上的合节拍。他总暗存着一种骄傲:他喜欢的人肯定要是最好的,放在人群里最出挑的,让他觉得自己都配不上的,就比如那个人,再比如现在,他想象中球场上的裴屿明一定得是最耀眼的才对。他拽了拽裴屿明的衣角,“我和你一起去吧,省得你再多跑一趟。”于是顺理成章地钻进了裴屿明的外套底下。男孩的手臂很结实,但并不夸张,保留着少年人的线条,球衣上有淡淡的汗味,但并不恼人,和他一起冲进雨幕里,雨水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反而混合成了一种很好闻的味道。淋湿是必然的。阚颂宁在宿舍楼门口滑了一跤,下意识抓住了裴屿明的手臂,上面沾满了雨水,很凉,他没抓稳,差点顺着惯性仰倒过去。好在裴屿明反应快,抄住了阚颂宁的腰,几乎是提着他,把他带到屋檐下,顺便拂开落在肩膀上的一片叶子,“笨,小心点。”裴屿明的宿舍就是很典型的男生宿舍,宿舍里很安静,只有一个舍友在睡觉,另外两个还没回来。裴屿明也是很典型的粗心男孩儿,挠着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伞。阚颂宁倒是不急,他在裴屿明的位置坐下来,看到桌角贴了几张便利贴,上面写着他完全看不懂的葡语单词,顶头第一个是“aresposta”。阚颂宁看到是a开头的单词,又刚好写在最开头,便用气声问:“裴小乖,这个词和英文单词表的abandon是一样的地位吗?”裴屿明蹲在他旁边,还在柜子里找伞,抬起头看了一眼,摇头说:“不是。”“那是什么意思啊,是我爱你吗?”阚颂宁顺势摸摸他的头,“你读一遍呗。”阚颂宁忽然想起来,他还没听过裴屿明说葡语呢。他以前和外国语大学的一位西班牙语老师约过几次,那人很喜欢在性事结束后,教他说西班牙语,也会仗着他听不懂,把情话掺进去,让他跟着念,他当时有些反感这种故意讨巧的方式,但转身想用在裴屿明身上时,又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都说小语种的发音会给完全不懂的人一种独特的新鲜感,会莫名觉得好听,所以他才想听听裴屿明说。裴屿明站起来,手里拿着一把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阚颂宁。”阚颂宁还坐在椅子上,角度忽然变成仰视,有些不太习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拽着手腕带到了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