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颂宁听懂了他话里暗含的意思,埋在他胸口笑了笑,仰起脸看他,眼睛和额发都湿漉漉的,无端添了一丝纯真的幼态,“那宝宝就留着它吧,它以后会很乖,不会让你痛的。”裴屿明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不自觉就点了头,“……好。”夏日的暴雨就是这样,来得突然,去得也快,没过多久,湖面就平静下来。裴屿明把半湿的头发撩上去,坐在长椅上,舌尖顶了顶脸颊,又舔到智齿的空位上。阚颂宁坐到他旁边,肩膀和他贴在一起,笑着问他:“宝宝今天给我打几分呀?”裴屿明想了想,说:“59分。”“啊……差一分就及格了,那我要再努力一点了。”“宝宝,我们明天就去三中好不好?”阚颂宁紧张地绞紧了手指,“明天下午我来找你,然后我们一起坐公交去三中。”裴屿明将目光放在远处的湖面,不动声色地圈住了他的手腕,“嗯。”骑士的愿望傍晚,下班高峰期的公交车上没有空位。阚颂宁站在后门附近,抓着扶手,手心紧张得出汗,他知道再过两个路口就能看到三中的校门了。刚才车上人多,他和裴屿明被挤散了,这会儿车停在一个小区门口,有不少人下车,裴屿明便顺势挪到了他身后,一只手包裹住他的,另一只手绕到侧边,将他护在自己身前。随着车身一晃一晃,眼前那截白皙的后颈也在一晃一晃,裴屿明有了新的发现,阚颂宁的衬衫领口下面好像藏着一颗痣,小小的,很可爱,他忍不住凑近,想仔细确认一下。温热的呼吸扑在皮肤上,和空调冷气发生冲突,阚颂宁猛地回过神来,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抖。“你怎么了?”裴屿明问。阚颂宁回过头,努力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没事,可能有点晕车。”“靠着我,”裴屿明单手抓着吊环,腾出一只手环住阚颂宁的腰,掌心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覆在腰侧,捏了一下,示意他放松,“我不会让你摔倒的。”男孩说得简单,语气却那么坚定,阚颂宁慢慢松开用力到发白的右手,倚在裴屿明身前,在三中的教学楼楼顶出现在视线里时,没有颤抖,而是转过头,吻在裴屿明的下巴上。“嗯,我相信宝宝。”他知道裴屿明一向是个说到做到的笨蛋,拥有当骑士的梦想,他多想裴屿明一直是这样勇敢风光的小男孩。公交到站时,刚好赶上走读生的放学时间,三中门口人来人往,两人顺利地混入了涌出校门的人群里,又掉了个头,逆着人流的方向走进了校门。三中纪律严格,晚修的铃声响起后,偌大的校园很快恢复了安静。耳边只剩下蝉和蟋蟀的低鸣,阚颂宁站在操场跑道上,抬头看着灯火通明的教学楼,一扇扇亮着的窗子中,只有尽头的那间教室漆黑一片,仿佛属于十七岁的阚颂宁。他转过身,扯了扯裴屿明的衣角,几乎用了恳求的语气,“宝宝,可不可以先抱一下?”从坐上公交车开始,裴屿明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他不再假装冷漠,没有迟疑地,主动张开了手臂,把面前低着头的人拢进了怀里。“我不是一定要知道……你的秘密,”他吻了吻阚颂宁的头发,一开始的好奇心荡然无存,他发现自己宁愿被瞒着,也不想看到阚颂宁这样痛苦,“你可以不说的,没关系。”“宝宝,可是我想告诉你。”阚颂宁摇了摇头,把脸埋在裴屿明的衣领处,拼命呼吸着男孩身上的味道,以此来对抗恐惧的本能。“宝宝,我以前,”阚颂宁已经在拼命保持冷静了,但嗓音仍然不受控制地发颤,“在这里念书的时候,过得很……”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艰难,眼前闪过的每一个片段都像尖利的刀刃,缓慢剖开他经年糜烂的伤口,“……很不好。”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揪紧裴屿明的衣角,强迫自己继续往下说。“很痛。”“很害怕。”“每天都想逃跑。”“宝宝,你看那里,还有那里,”他指向不远处的一栋平房,又指向教学楼、操场,最后一缕暮色给建筑物镀上一层温柔的滤镜,一切都平和如常,“它们看起来都很平常对不对?只是仓库和教室而已。”“……可是我觉得好可怕。”“在那些地方,在三中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会有人骂我,打我,讽刺我,即使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低着头路过。”“他们说我贱,说我恶心,说我该死,说讨厌我不需要理由,”阚颂宁缩着肩膀,下意识蜷缩起来,浑身无力,几乎要滑落在地,“我后来相信了,不想再问为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