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逾了矩。孙权也觉步遥在此确然不妥,便命兵士取来了氅衣,让步遥穿上后,对她轻言道:“孤有些事要与他们交待,你先退避一下。”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毫无命令的口吻。听上去,竟有些温柔。就像是,在刻意与她商量一般。步遥从未听过孙权这样的语气,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但还是依言乖巧的点了点头,扫视了一番地上已经被麻布覆好的尸体,和一众垂着头首的兵士,出了隔间。她在孙权书案的一侧坐定,将其上的烛台点燃。幽微的烛火下,几名兵士正用热水冲刷着地上的血迹。血被稀释开后,那血腥气又从湿冷的地面上溢了出来。步遥嗅到那腥味后,不由得蹙了下眉头。一夜间,那些人都死了。明明在几个时辰前,她还与那些侍从碰过面,讲过话。步遥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凄凉之感。她正对着微摇的烛火发呆时,却觉帐帷又被人掀开,外面的寒意袭卷而至,她紧了紧身上的氅衣。凌统尤带稚嫩的面容上存着几分急色,见主公的姬妾还算沉稳的坐在书案一侧,心中略微舒了口气。随即,为表恭敬,他冲步遥颔首示意后,便急匆匆地寻着光亮,进了隔间。隔间的面积狭小,却挤了将近十余号人,凌统挤进去后,将将站定。孙权正坐在榻上,左手扶膝,面色阴沉。他半晌都不做言语,众人也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纷纷揣度着主公的心思。自己的兄长,就是死于刺杀。但杀兄长的人,是江东的仇敌,而杀他的人,竟是他自己手下的人。连在自己的军营中,有着层层的保护,都要经受这一遭。若不是步遥今夜没有睡下,那他二人岂不是……想到这里,孙权眸中的寒意愈深。终于,孙权开口,语气还算平静:“刺客既然穿的是我军的军服,那便是军中,混入了奸细。你们有谁知,这刺客到底归属于何阵,由哪位将军所管?”吕蒙听罢,将那尸体上的麻布掀开,看着那死尸的面首上血污一片,蹙了蹙眉道:“主公,还需将这尸体上的血迹擦拭后,才能验清。”孙权微点了下头,作为对吕蒙的回应。吕蒙立即派兵士去取湿帛来,替那死尸擦干了面容。死尸的眉眼愈来愈清晰,替他擦拭的兵士突然开口道:“主公,小的识得,这是哪位将军手下的兵。”“快说。”吕蒙催促道。兵士的面上做着思考的神情,忙回道:“这是…这是甘宁将军投奔时,带过来的旧部之一,今日他领军粮时,与我的一位弟兄发生了争执,小的这才记下了这位。”甘宁。孙权的面色微变。“我一猜就是这个锦帆狗贼!他从一开始投奔主公,就存着不轨之心!定是这个狗贼,定是他!杀了我的父亲不说,还要谋害主公!”众人听罢那兵士所言,都没有言语,反倒是凌统的情绪最为激动。看着他气得像是要把牙齿都啐碎了似得,在他身旁的鲁肃忙拽了拽他的衣角,示意他冷静下来:“凌将军,没有证据前,不要亲自下论断。”“不是他还能有谁,那兵士都说了,刺客是甘宁手下的人,整个军营中,只有他的嫌疑最大!”孙权静默地看着二人,神色微凝,制止道:“子敬所言甚是,这件事还没有证据,不能断定就是甘宁派人刺杀的孤。”凌统气急,一脚迈出了隔间,冲出了帐外。吕蒙忙唤道:“凌统,你回来!主公还在,你不能擅自退下!”孙权摆手,开口他:“让他走罢,原也没想唤他过来。”鲁肃微抿了下唇。枉他今日还在孙权面前对凌统这小子多加赞扬,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是个沉不住气的。“子敬,此事你怎么看?”孙权问道。鲁肃回过神后,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依属下观之,此事并不是甘将军所做。”孙权其实也并不太相信,这件事是甘宁做的。但他性情一贯多疑,还是对甘宁,存了几分的戒备。他示意鲁肃继续说下去。鲁肃言语清晰,声音依旧平静,却不失力度:“若真是甘宁所做,依他的性格,并不会假托于人,而是会亲自刺杀。再者,甘宁所携的旧部,原也是黄祖的旧部。黄祖既然肯放甘宁走,还准许他带些旧部离去,很可能会在其中安插个奸细。”此番话说的很有道理,孙权对甘宁心中所存的疑虑略消减了些。但刺杀一事,甘宁并没有完全被排除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