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并没有。昆仑反倒缓缓沉静下来,歪了歪头,扯开了一个散漫的、却又异常坚定的笑。仿佛心如匪石,无论外界再多阻碍,依旧不可转圜。“这些话,就算师尊亲口说,我也不会信。”玄螭掌中的魔息已经积累到了临界点,只等发出浩瀚的一击,就能彻底遏住少年。他说道:“没有人比我更懂莲华。”昆仑无所谓地道:“你与其在这臆想,敢不敢亲自去和莲华对质?问问他对我,究竟是真是假?再问问他要是知道了你的真实意图,会觉得开心还是难过?”少年模样嚣张,格外欠揍。玄螭脸色发白,显然压抑着愠怒。若是换在百年之前,他一定不会犹豫。可现在,光是昆仑的这一句质问,就让他内心产生了动摇。他知道自己在心虚。他也知道自己归位以来,和莲华的之间的关系,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改变。同床异梦,貌合神离。就像是一面镜子,一旦绽开了裂痕,纵然强行拼凑起来,看似风平浪静,也不可能完好无缺。而现在,那道破坏镜子的裂痕,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站在他面前。真是异常的扎眼。就在玄螭准备进攻的同时,昆仑也在。他知道光凭自己的修为,杀死对方的几率趋近于无。所以必须要采取一些特殊手段。即便这种手段一旦用出,可能会让自己的无耻罪名更加坐实。昆仑将剑元凝聚到极致,攥紧了袖间的某张纸片。他的笑容却更加爽朗,像是长在了玄螭的痛点上,无声地问,“不敢回答吗”?伴随着一声从牙关里挤出的,狠戾的笑。玄螭的面色,黑得就像是昆仑海的怒涛。无数团鬼火拔地而起,千万只骷髅燃烧嘶嚎,朝着少年渺小的身形奔腾而去。每一只骷髅里都燃着一团莹火,竟是将苍山阵法与魔神大道结合了起来,要将少年硬生生淹没在白骨之中。昆仑海汹涌的海水在瞬间被点燃,海面咕嘟咕嘟地冒出气泡。海水像是被煮沸的铅水,泛出不详而壮烈的深红色。与此同时,昆仑悍然出剑。一剑斩出,将扑面而来的海潮斩成两半。昆仑浑身蕴蓄的剑意,尽数倾泻出体外,化作一道道白亮风刃,割断海水。海水被一股精纯强大的仙气催动,逆流直上,向着玄螭反噬而去。海水与骷髅碰撞,发出“轰”一声巨响,双双破碎,化作细小密集的水花,和星星点点的火烬。玄螭身形如烟,飘忽退散,已落在十丈开外。水花纷扬洒落,像是置身于瀑布飞溅,又像是他出关那天,亢龙峰下起的雨。昆仑脚踏飞剑,击溃妖阵,悬浮在无垠大海之间。火光飘向肩头,像是被梦幻的流星包围,又像是他离开莲华那天,染血的晚霞。“昆仑胎啊……难怪莲华这么看重你。”玄螭捻动着指间被剑气割出的,浅浅一道伤疤,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抓住他。”玄螭看向马面,伸出手指,“昆仑胎,是最适合承载我灵魂的容器。”马面从风沙里艰难地睁开了眼,朝牛头昂了昂下巴。而后缓缓扯开了一个怪谲的笑:“好啊。”马面的掌心凝聚出两团青色的鬼火。却不是真实的火焰,而是魔息,随着他合掌成十,幻化成一匹英招马的透明虚像。虚像由无数道紧凑的水流组成,在瞬间膨胀十倍,顶天立地,仰首嘶鸣,发出鬼魂游荡般的嚎哭。骏马四蹄踏焰,在海底的剧震之中,一往无前地奔去。英招挥动着遮天蔽日的庞大双翅,每一片羽毛都化作了坚不可摧的钢刃,像是密集的刀子雨一般,砸落向了玄螭毫无防备的头顶。玄螭瞳孔骤缩,调动剑元撑起结界。纯白色的结界轮廓,看起来无比轻灵,就像是亢龙峰上空变幻的流云。一把血红色的小剑,静静地悬浮在海水中,支撑着整座阵法的运转。与此同时,一条黑色的巨蛟腾渊而起,倒三角形的头颅之间,两颗锐利的獠牙竖起,朝向英招马喷出毒液。马面都顾不得元神被毁的危险,奋力地游向不远处依旧沉睡的莲华。“我真是低估你的野心和胆量了啊……马面。”玄螭屹立在那把红色的飞剑前。山崩地裂、妖兽厮杀的壮景,让站在海潮之巅的人影,看起来冷漠庄严、犹如神祗。昆仑抬头仰视着白衣身影,再次斩出一剑。红色的小剑发出嗡鸣,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疯掠而出,就要从中间砍断昆仑的飞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