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波桥下,柳浪闻莺。
“柳莺里”原名浙江省。委第三招待所,是?省警。卫局下属的事业单位。酒店地?段好,市价也高,客人并不太多,得以闹中取静。
墙外游人如织,墙内庭院幽深,唯有树影婆娑,静静洒了一地?。
季辞住临湖的套间,跟程音他们不在一栋楼。周长明前后张罗,办妥了入住,思来想去,还得再厚一回?脸皮。
“季总,您难得来,我耽误您半小时,汇报一下上半年的业绩。”
集团高管莅临,基层先小意伺候,再磕头诉苦,尽量要些资源,这是?地?方上的惯例。
既是?惯例,季辞不能不允,只是?在离开前,他特意看?了一眼程音。
这一眼意有所指,程音还没懂,站她旁边的梁冰先懂了。
半小时后,梁秘书?准时敲响了老板的房门,提醒周长明时辰已到,改日请早。
再十分钟,程音的手?机收到了信息。
Z:若是?没睡,现在下楼。
程音哪可能睡。
她一直盯着和季辞的对话框,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这条消息。闭眼数了三个呼吸,程音佯作冷静,回?了个“好”。
人已经直接跳起来了。
步履匆匆,停在了玄关镜前,镜中人素着一张脸,明明没有化妆,双颊却粉光脂艳。
不管什么?年纪,只要楼下等的人是?他,她就不可能心平气定?。
那一年她家?破人亡,无?奈之下只能住校。临近寒假,宿舍人去楼空,程音独自倚窗,面无?表情,看?同学被家?长陆续接走。
独自一个人过年,之前没有经验,从今年开始学着习惯,也没什么?大?不了,她木然?地?想。
就在这种自暴自弃的心情中,隔着光影交织的玻璃,她看?到了他的身影。
逆着人群流动的方向,在冬日清寒的天光中,来到了她的宿舍楼下。
恰如今晚。
树影摇曳,落在他齐整的衬衣肩头,画面静谧而深邃。
这家?酒店在收归国有之前,曾是?民国省长的宅邸,再往前是?南宋的御花园。树木经逾百年,植被苍苍郁郁,映照着灯下静立之人。
那种氛围,仿佛画卷缓缓铺陈,故事?即将开场。
程音在门厅的隐蔽处略站了会儿?,直到脸上热潮消退,才稳住呼吸,推门出了楼。
“季总。”
她站开一些距离,称呼又?拉开一些距离,找准了自己该站的位置。
季辞神色浅淡,与她目光相接:“晚上方便出门吗?”
程音忙点头。
他又?看?了一眼表:“你一般几点睡?”
“很晚的,”程音脱口而出,又?觉表现过于热切,“您要是?有工作安排,我随时都可以加班。”
工作,她必须强调,一切是?为了工作。
他点了点头:“那么?,出门走走。”
说?是?走走,其实有车,黑色,低调,隐匿于暗夜。
程音在电视剧中见过类似的车型,乘坐单元的私密性极好,与驾驶舱完全隔开。
扑面一股浅淡的薄荷烟味,她尚未分辨清楚,已经被皮革柔和的气息遮盖。
内饰处处显出奢华,程音小心落座,手?脚不敢乱动,鼻息也尽量放轻。
她本?想问一句,他要带她去往何处,转头看?了眼,悄然?闭上了嘴。
男人背靠宽大?的座椅,轻轻阖着眼。
他侧脸的线条冷峻沉稳,看?起来有些疲惫,又?有种矛盾的松弛。像走了很久远路的深夜旅人,叩开了一间温暖旅店,总算找到一个地?方歇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