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凳倒桌翻的声音惊醒了街上之人,叶君疏拔腿就跑。门外的暗哨发现了异常,带人迅速追了上来。凭着来时的记忆,叶君疏一路狂奔到了南门口,等到追兵大喊着“截住他”的时候,他早已跑了出去,再一次冲进了广袤的森林里。原本阴沉的天空飘起了牛毛般的雨丝,带着来自极北之地的严寒直愣愣地刺向叶君疏的全身。如针扎般的痛加上彻骨的冷迅速消耗着本就脆弱的身躯,后面追兵的叫喊声像是地狱的召唤,仿佛黑白无常随时都会来取走自己的性命。不知狂奔了多久,后面追兵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叶君疏赶紧找了一棵大树坐下来休息一下。低头细看,才发现原本受伤的左脚此刻血肉模糊,溃烂的皮肤已经粘到了鞋帮上。右手的虎口处原本愈合的伤口也沁出一抹淡淡的殷红,当雨丝撞上后,像是被利刃割开般的痛。刚才奔跑中还感觉不到,这乍一停下来竟觉得全身都在痛,如万虫噬骨般,又像是被千条吐着鲜红信子的毒蛇缠住,自己仅存的血液在渐渐干涸。他,有些绝望了。原本是声震西狄的游击将军,战马上曾横扫千军,而后遭到小人陷害,不得已回归故乡。但又遇到了兄长的算计,不但让母亲殒命,连自己都无家可归。还好,还有一个梦中人愿意共赴白头,可天意弄人,现在连她都丢了。而如今,在这茫茫森林中,自己被人像狗一样追着,别说救人了,就连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不好说。忽然,一队人马包围了无助的叶君疏,看着细雨中铮亮的盔甲和锋利的钢刀,叶君疏再也逃不掉了,他无助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命运的宣判。异军暮色四合之际,林子中的光线略显昏暗,若有若无的雨丝闯过枯枝的阻挡,径直撞向苍茫大地。此时,几把湿漉漉的钢刀逐渐向树下的“鬼魂”靠过去,他们已跟踪他好久了,来到迷茫林“捉鬼”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碰见落单的鬼魂。“你是什么东西?”为首的一个兵头子厉声喝道。他不大确定树下的影子是人还是鬼。叶君疏翻了翻眼皮看了看逐渐围上来的追兵,本想抽出寒芒剑大杀四方,怎奈右手钻心的痛,整个身躯已经背叛了大脑,摊在潮湿的泥地上。“咦,感觉此人怎么有些眼熟。”兵头子壮着胆子又上前一步细细打量着叶君疏。“看起来像是二少爷。”后面紧随的兵士也不禁的说道。“少爷,哼,雨水是不是进了你们的脑子里啦,你们的少爷在天勃城呢。”叶君疏心中暗嘲道,“要杀要剐,来个痛快的。”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叶君疏喉结猛动,喊出一句沙哑的、刚烈中夹杂疲倦的话语。堂堂七尺男儿,他不愿被人当玩偶一样看着。听到这话,兵头子双眼忽然光芒四射,快步上前伸手便欲撩开那削瘦面庞上的散乱枯发。不顾全身伤痛,本着打死一个是一个的想法,叶君疏暴起后一个过肩摔,兵头子应声倒在冰凉的泥地上,随后跟来的左手直冲喉结而去。然而,就在左手带着刚猛的力道准备捏碎脖中的脆骨时,叶君疏如古井寒潭的双眸中射出的目光撞在了此人的脸上。“王小牛?”微弱的气流再次震动喉咙的声带,沙哑的声音却兴奋了地上被摔之人。“是…是…是…王…小牛…”地上之人瞬间因激动而面红耳赤且口吃严重。叶君疏就这样愣在那里,仿佛凝固了一般。脑海中尘封的记忆再次被唤起,他曾记得,当年在湘王府的时候,一个严寒的冬天里,他曾在洪福楼外的一个小巷里救助过一个人,当时他衣不遮体、奄奄一息,那个人好像就叫做王小牛。“洪福楼旁边的王小牛?”“是,少爷,我就是你当年在洪福楼旁救下的王小牛,要是没有少爷您,我现在早就变成孤魂野鬼了。”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与面庞上的蒙尘混作一团。“鱼统领、鱼统领,我们找到少爷了。”几个兵士开始欢呼起来,高喊着向远处奔去。叶君疏站起身来,转身仔细打量着围上来的兵士,猛然发现里面有好多熟悉的面孔,一幅幅昔日一起厉兵秣马、誓言剿灭西狄的青春画面闪电般掠过脑海,像是久旱的土地遇到了瓢泼大雨、又像是日夜盼郎归的红妆见到了日夜思念之人,叶君疏的眼眶开始有些湿润。“少爷,少爷,终于找到你了。”一个肤色黝黑但身体结实的汉子走过来,亦是泪眼婆娑之相。“鱼翔,你们怎么在这…”还没说完,叶君疏猛然想起,当年湘王府裁撤三骑,其中一骑便被发配到了迷茫林。自责之情悄悄在叶君疏瘦削的脸上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