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一道珠帘,一道纤瘦的身影不知何时便已经等在那里。珠帘碰撞的声音清脆,那身穿宫娥水绿裙的年轻女子回过头,晦暗光影里,她乌发如云,一双眼睛若盛秋水,顾盼生姿。“冬霜。”谢詹泽一见她,面上便又浮出一抹笑来。名唤冬霜的宫娥躬身行礼,“奴婢这就替殿下宽衣。”她的手指轻解他腰间鞶带的金玉扣,而谢詹泽低眼打量她凝白的侧脸,一刹攥住她的手腕。冬霜抬首,眼眶湿润。“冬霜可是在怨我?”他的手指轻抚她的眼尾。冬霜一瞬低下头去,“世子去时,殿下如约将奴婢带回,奴婢已经十分感念殿下恩德,不敢有怨。”谢詹泽却目光顺着她的侧脸下移,落在她腰间悬挂的那柄匕首上,他的声音仍旧温柔平静,“冬霜,父皇指婚,我不得不遵从。”“奴婢知道。”冬霜垂着头,轻声道:“奴婢出身低贱,如今还能在殿下身边,这已经足够了,奴婢不敢多作他想。”她说罢,便轻轻抬首,挣脱开他的手,替他一颗颗解开圆领喜袍的衣扣。但谢詹泽凝视着她那双犹带水雾的眼,片刻后,他忽然伸手扣住她的下颌,亲吻她的嘴唇。暖黄暗淡的烛光映在窗纱上,两道身影依偎在一起,于这静谧深沉的夜,坠入热雾氤氲的浴池里。值此凛冽寒夜,浑圆的月高挂在夜幕之中,洒下的银辉缕缕,落在湖畔的雪地里,一盏又一盏的宫灯犹如星子排列。“年关一过,蒋瑞和苏家长房的那些人就都要处斩了。”丹玉跟在太子身侧,有些岔岔不平,“鸩杀太子妃的大罪到底也只扣到了他们这些人的身上,二皇子倒是片叶不沾身,如今还娶了左都御史的女儿。”少年身着殷红的圆领锦袍,外头又穿了一件玄黑暗纹的对襟氅衣,龙纹金扣在衣襟处坠着小小的精美玉饰,他金冠玉带,在这茫茫白雪中步履轻快,一张漂亮的面庞也未显露分毫不快之色。“让你找的人呢?”他手中团了个雪团,分毫不在意浸润骨肉的冷。“臣找是找到了,不过……”丹玉顿了一下,才道:“我去时,那人已经被一个身手极好的青年给给救下了。”“谁?”少年闻声,回头瞥他。“臣差点都要跟他打起来了,可他说,他是太子妃的哥哥。”丹玉的神情变得有点怪,“好像叫什么莫宴雪。”莫宴雪?谢缈对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印象,但因此人姓“莫”,他便也明白过来。石鸾山庄庄主与周靖丰的关系,他当然也是知道的。戚寸心此前也跟他提起过,她多了三百九十五个哥哥姐姐。“他做了什么?”谢缈平静地问。“他已经将那人的嘴撬开了,那人证实,要他将春枯散交给苏云照的,是孟复的人。”“孟复?”谢缈分毫不觉意外,“李适成的狗啊。”“但目前就算那人能指证孟复,怕也不足以定孟复的罪,毕竟孟复从未露面过,他大可以推卸到底下人身上。”徐允嘉在一旁开口道,“而孟复身后的李适成,就更难以查证。”“这老东西,真狡猾。”丹玉不由骂了声。“急什么?”谢缈仍不紧不慢,扔了雪团,融化的雪水浸了满手,他轻弯眼睛,神情却是阴郁沉冷的。“他为杀我娘子费尽心思,我总要回敬他些什么才好。”二皇子大婚,今夜的宫宴还未结束。谢敏朝与贵妃吴氏已经离开,作为太子妃的戚寸心便只能留在宴上,不久之前谢詹泽才借着醉酒被奴婢扶回宫去,戚寸心便成了这宴上皇家最后一人。谢缈处理东宫事务尚且未至,这宴饮正酣,不少命妇与世家贵女于这火树银花般的几重宫灯映照下,时不时地打量着坐在上面的太子妃戚寸心,又偶尔左右之间窃窃私语。“烧火丫头”,“奴婢”,“澧阳戚家”之类的字眼偶尔会传到耳力好的子意,子茹耳朵边,子茹忍了又忍,摸着腰间泛着冷光的银蛇弯钩,眉眼已有些烦躁。“子茹。”子意低声唤她,朝她摇头。戚寸心偏头瞧见子茹的模样,她的耳力虽然不像子意,子茹她们这些习武之人那样好,但看子茹的神情,她也能猜得到底下那些人在偷偷说些什么。戚寸心小声对她二人道:“我用不着藏着掖着,也不怕她们说。”“是,姑娘。”子意拽了一下子茹的衣袖,低首应声。事实上,这宴上也不单只有朝廷命妇与月童贵女在打量上面的太子妃,便连某些皇亲贵胄或是朝中的官员也偶尔会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