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对视了一下,橘晴笑着问:“怎么一脸的惊讶?看见我很意外?”
“倒不太意外,不过这个场面有些意外。”诺里伸手捻起桌上青瓷小酒杯,“下毒?应该不太可能,这不是您的风格,也不够解恨。”
她又拾起餐刀,“肢解?确实挺解恨的,但是您喜欢大场面、仪式感,那小刀不太够看。”
“别再猜了。”橘晴叉起一块粉橘色的食物块,绕过圆桌,滑走到诺里面前。她应该已经喝过几轮了,浑身充斥着甜甜的酒香,眼光迷离里含着冷冽,银叉子举高,将尖端冲着诺里方向,作势要放进她的盘子里,又可能在半路扎进她的喉咙。
“现在,终于能跟你聊一聊了,你缩在姜氏不出来,还真的有点难办。”
诺里有点纳闷,“难办?您可是随时准备毁灭世界的!冲进姜氏抢一个人算什么?”
“我要是冲进你家抢人,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那现在事情的性质是什么呢?”
“放轻松。”橘晴俯身,让叉子尖上的食物块自动滑进盘子里,“先吃饭,慢慢谈。”
“其实,我大概能猜到您在想什么。有些东西,坚持了一辈子,临近要实现的时候,却会止步不前,产生类似近乡情怯的感觉。是不是害怕真的实现了以后,一点也不会满足,反而会感觉无限的空虚?”
橘晴思考了一下她的形容,“听来你试过?”
“蓝星刚刚经历过一次灭顶之灾,您要是真的打算同归于尽,让大家一起完蛋,有很多办法,可是您什么都没干,反而变相同意长老会出场,帮着剩余的蓝星人抵御虫潮。”
“你很奇怪?”
“不太奇怪,当初十所圣杰也是这样,他要是打定了主意毁掉蓝星,我们未必能阻止他。也许在某个瞬间,他看到了一个无限空虚迷惘的结局,觉得那不是他想要的,所以干脆放开了双手,任由自己拥抱毁灭。”
“你觉得自己很了解我,所以能刀尖上跳舞,在我面前左右横跳?”橘晴脸色阴沉起来,气氛也紧张了很多。
“我还是想要帮您。”
橘晴哈哈大笑,“你觉得我很蠢?在全世界面前骗了我之后,还想再骗我一次?用一样的手段和说辞?”
“除了杀光所有人,物理上摧毁蓝星之外,还有另一种更简便的方法能毁掉眼前的世界,而且可以让白搜更痛。”
“什么办法?”
“就是毁掉他最在乎的东西:贵族姓氏。”
橘晴颇感兴趣,“具体说一说。”
“我们的未来,是不存在姓氏的,也不按照姓氏和血缘组建家庭。每个个体分到的资源和付出的劳力是一样的,没有区别对待。没有世代积累的财富,也没有消耗后裔提取到的基因编辑技术。白氏这种金字塔形状的权利体系彻底崩溃。您说,白搜看到这一天实现,他会不会痛?”
这一次,橘晴沉默了很久,“你打算怎么实现?详细跟我说说。”
初秋的天气清爽,街边的气氛虽然萧索空旷,但是路人的脸上不再是绝望,到处都充斥着希望,隔着窗口能看到笑容了。
金莱依靠着病房的小窗口,百无聊赖地朝外张望。他已经在医疗中心困住十几天了,到现在也没获得出院许可,只剩下寂寞和无聊。
医院的管家机器人滑动过来,电子音问他:“检测到病人您的心情指数连日下降,请问是否需要为您安排心理疏导治疗?”
金莱摇摇头,“我很好,不需要。”
小机器人掏出一只盒子,里面哗啦啦响,它洋溢着笑脸,“那我们来玩几局陆战棋吧?”
“你……确定?”
三局之后,连输三把的小机器人哭着跑开了,“呜呜……病人欺负我……”
金莱无奈地看着它滑走的背影,把自己面前堆得满满的筹码划进盒子里。然后,他又感受到了那一股被打量的异样,迅速地张望过去,还捕捉到了一抹闪开的残影。金莱抓过床边的拐杖,轻悄地、一拐一拐都慢慢移动过去。
转过了墙角,他看到一个正在奋力挥舞着拖布擦地的背影。她浑身穿着臃肿,看起来防护服很不合身,从头到脚都包裹起来。现在虽然入秋了,天气还有几分炎热,隔着一段距离已经能听到她压抑的喘气声。
金莱也不动,也不离开,就是站在那里看。她看似没有感觉到,但是全程背着身体,也没转换角度,眼前的那一块地板都要擦秃噜皮了。
一个经过的医疗官忽然停住,迷惑地看着闷头擦地的人,“夏味师傅?您不是在后面安装新式医疗舱吗?在这……干什么呢?”
现在气氛就很尴尬了,夏味呐呐地直起身体,拉下挡住脸的面罩,“呃……我看……看见地面有点脏,怕会影响……医疗舱的安装进度。”
她自己都不相信的样子,好在对面的医疗官也很缺心眼,忙不叠应声:“是吗?我们马上清理干净!其实您说一声就有管家机器人来干了,怎么好意思麻烦您亲自动手。”
刚才连输三局哭着跑掉的小机器人又回来了,它看见金莱,还哼了一声,别开脑壳,然后看着地面由衷地赞叹:“谁擦得这么干净,让俺自愧不如。”
夏味尴尬地别过脸,手足无措了一会儿,干巴巴地说:“我忙完了,我要走了……”
金莱终于开口了:“别急着走啊,你不是来看我的吗?”
夏味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蹦起来,“谁说的?我不是来看你的,当初约定的时间都没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