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王叔文的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的。须知,翰林学士可不是个一般的职位。这翰林学士虽然品级不高,却是能够直接出入内廷、传达圣上密诏的人物,掌握着内廷的机密,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顾问和起草文书的官员。按照规定,翰林学士夜里甚至可以值宿禁中,有“内相”之称。如今太子就拿一个户部侍郎的职位,把他这个翰林学士的职位给替换下来了!王叔文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太子殿下设身处地为下臣考虑,下臣实在是感激不尽。可是下臣处理盐铁上的事务,皆是由圣上亲自下密旨,圣上身处内宫,多有不便,还请殿下多加通融!”这时革新派的许多官员都醒悟过来,忙一起下跪求情:“请殿下通融!”李淳想了想,道:“你说得也有些道理。但圣上龙体一直没有康复,你也不便拿太多朝堂上的事去请示。本殿既然是监国,你大可以直接递折子来,若有要事,本殿自会回禀圣上。既然只是盐铁上的官司,那就逢三、五、七日许你入内廷面圣。”也就是说,每十天里,允许他面圣三次。这已是李淳为堵悠悠众口法外开恩了。王叔文无奈,只好领着这一起官员叩头谢恩。不如不遇倾城色此时的郭念云,虽然贵为太子妃,宫中又无皇后,几乎可以说是已经成为当今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算得上是一个炙手可热的人物。但她的日子却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比任何时候都谨慎。从李淳决定发动宫变,却把她软禁起来的那一天开始,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很多事情已经变得不一样了。特别是昨儿七喜告诉她,老薛公公正在奉命悄悄地查蕙娘的事,她只觉得一桶冰水迎头浇下来一般,从身到心全是一片冰凉。李淳不是一个可以为美人置江山于不顾的人,这么多年来,她从不怀疑她在他心里是占据着一个重要位置的。但她亦明白,倘若有一天他觉得她对他的江山社稷有威胁,他应当也不会手软。也许,李淳已经开始忌惮她了。李淳所倚靠的是世家大族和宦官以及宦官手里的神策军,而她所引荐的那些才华横溢的士子,如今却都成为了陛下推行新政的中坚力量。她怎能忘记,陛下虽然总是在关键时刻“病倒”,可他仍旧有着一颗革除时弊、做一世明君的心,正对了那些寒门学子的脾胃,对他抱着强烈的幻想和希望。她沉默地翻看着账薄,轻叹一口气,抬眸却忽然看见茴香捧着茶水站在旁边。她接过茶,“茴香,你下去罢,我一个人静静。”茴香却犹豫了片刻,没有马上离开,似乎有话要说。她注意到,于是放下账薄:“有事?”茴香用力地咬着嘴唇,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舒王殿下说,想见十一娘……最后一面。”念云手里的茶盏“咣”的一声跌在了地上,她仓皇抓住茴香的肩膀:“什么,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最后一面?”自先帝即位立了李诵为太子以来就一直此起彼伏的,关于拥立舒王的呼声终于渐渐的消失了。念云甚至没有问舒王现在在哪里,此时的她需要格外的避嫌。可是,最后一面?茴香看着她,眼里密布着忧伤,一屈膝,“扑通”一下跪在了她面前:“十一娘和舒王相识多年,茴香一一看在眼里。茴香只觉得舒王可怜,所以茴香今日替舒王求个情,请十一娘念在茴香多年悉心服侍的份上,去看看舒王!”念云心里涌起一阵难言的惆怅。终归是相识一场,若真是最后一面,她又岂能不去?“替我更衣罢。”茴香替她梳头,有些犹豫地拿出一支玉簪,“十一娘可要戴这一支么?”念云看着她手里的簪子,晶莹剔透,凝润如脂,雕琢着精细的凤纹,尾端有一缕碧翠的翡翠色。她当然记得这支簪子。这是当年木叶同舒王定亲纳采的时候,舒王亲自插到她云鬓里的玉簪,说是他娘亲留下的,要送与心爱之人。她叹一口气,接过簪子收到袖子里:“这一支,我拿去还他罢,总该送与兰心才是。”一段长而阴暗仄仄的石阶,散发出空气无法流通的淡淡霉味,感觉略有些森冷潮湿。念云走进去,方才猛然醒悟:“这是地牢?谊竟被关在这种地方?”茴香不语,提着灯笼,继续引她往前走。走过一段关押着犯人的狭窄过道,只见那些犯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身上凝结着一块一块根本不知道是污渍还是血迹的东西,将手伸到粗硕的栏杆外呼救,念云只觉得心里被揪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