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葶近日来便问及不少陆九霄的事,是以这脸皮也厚了不少,从容应对道:“离得近些,比旁人多见几面罢了,是不是,陆菀?”陆菀替她打掩护,点头应是。“哦——那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敢问姑娘,你二人谁是那轮月?”沈时葶被打地耳根一红,她承认,她的脸皮还不够厚。倏地,前方“啪嗒”一声落下一柄炫金折扇。众人脚步一滞,抬头望去,就见有个人好不骚气地倚在二楼窗牖旁,他笑道:“贺姑娘,帮我捡捡,行吗?”沈时葶僵了僵,听到身旁的姑娘们轻笑着“噫”了声,有人将她往前推了推,揶揄道:“你愣着作甚,小心这金贵的扇子叫人踩了。”闻言,沈时葶只好弯腰捡起。分明是冬日,但她觉得后脑勺被一束目光盯得发烫。姑娘捧折扇,足无措地往二楼瞥了两眼。几人掩唇而笑,很识地先行往前。沈时葶再抬头时,窗台的人影已消失,忽见那抹贵紫色身影走近。在小姑娘哀怨的眼神,陆九霄唇角弯起,“陪我逛逛。”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站在一起实在惹眼,引得接踵而过的路人时不时要回头望上一眼。沈时葶下意识便要离他远些。然脚尖才提起,便被陆九霄拉得更近了两分,他道:“聘书也下了,礼书也过了,看就让他们看,怎么了?”她无言以对,只好顶着众人的目光游走在迎安大道。沈时葶攥了攥心,说实在话,眼下贺家鼎盛,她虽是正儿八经的贺家女,但毕竟不是自小便被捧在心的高门贵女,又与他有过那么一段不堪人前的过往……她到底还是少了点正大光明与陆九霄并肩走在街头的勇气。陆九霄余光瞥见她僵直的背脊,伸捻了捻她飘在脸上的几根青丝。沈时葶往后一避。男人皱眉,“躲什么,站过来。”“这是在大街上,你,你离我远些……”她说这话时底气略有不足。陆九霄眉梢一挑,“我为什么要,我是在偷-人吗?”沈时葶被他一呛,涨红了脸。她堪一转身,倏地撞上从药肆出来的妇人,“噹”地一身,妇人的药瓶落地,散了一地的粉末。沈时葶忙蹲下身子替她捡起瓷瓶碎片,嘴上连连说着抱歉,谁料一抬头——她怔住,往回缩了一下,那心沾有粉末的药味缓缓飘至鼻尖,她想到什么,脸色忽的一白。周遭的喧嚣远去——沈时葶与石妈妈面面相觑。那些仿佛已经很久远的画面涌入脑海,那种被人拽住头发摁在桌前灌下药的绝望感有一瞬能将沈时葶淹没。几乎是立即,陆九霄拽着她的小臂将人拉到身侧。他冷凝了石妈妈一眼,石妈妈当即背脊一凉。她哪知晓买个药能撞见这二人……她咽了咽唾沫,想起那日陆九霄在上水阁搁下的两箱金子,以及那句似笑非笑的“守住嘴,才有命花”。言下之意,他能给她金子,也能要她命。思此,石妈妈忙道:“这位姑娘,是我没长眼,惊着您了,惊着您了……”她鞠了两躬,那模样仿佛真真不认得她似的。随即,石妈妈便消失在街巷尽头。沈时葶怔怔地低下头,下意识将沾着粉末的指尖放在鼻下闻了闻,倏地被人握住。陆九霄抿着唇拍干净她的,拉着她进到一家酒肆,要了温水,捏着她十根指头一一冲净。沈时葶咬唇看他,鼻尖泛酸,一声不吭。她用帕子擦净了,轻声道:“世子,我想回府了。”陆九霄默了一瞬,“好,我送你。”她点头应了句谢,于是二人沿着来时的路而返。陆九霄稍微落了她半步,目光紧紧落在姑娘紧绷的下颔上。他知道,任何一个姑娘,但凡经历过这种事,都不可能忘掉的。她不说,只是佯装忘了罢了,他可还记得那日袁氏生辰,她酒醉后一句一句控诉的那些,桩桩件件,她都印在脑子里了。且沈时葶眼下这样听话乖顺的性子,与那段日子皆是脱不了干系。她连同他使小性子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为何呢?陆九霄再清楚不过了,人的习惯养成容易,摒弃难,哪怕她眼下是京都贺家名正言顺的姑娘,这个身份饶是陆九霄也轻易欺负不得,可她还是那样乖,半分不显骄纵。可这件事本就无解,发生便是发生了,她的性子,只能让他慢慢养。思此,到了贺府。小厮开了大门,沈时葶脚步一顿,回头道:“我回去了。”陆九霄负点了下头。眼看她踏进贺府,身影隐进黑夜里,小厮正欲阖上门,陆九霄忽的抵住门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