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因一顿,忙道:“姑娘,一盒香粉罢了,奴婢再去给您买。”“不用,我累了。桃因,我们回府吧,”她闷闷道。这一路,她脑闪过电光石火。至贺府门前,恰好陆九霄的马车也堪堪停稳。男人一身松青长袍,提着檀木食盒走来,“正好。听嬷嬷说你不肯吃虾饺,是腻了?那尝尝这个,望江楼的汤圆也是出了名的。”沈时葶抱着食盒,咬唇瞪了陆九霄一眼。两情相悦?好一个两情相悦。她将食盒复又塞回男人,用她那软糯糯的口吻一本正经道:“我不要,你别给我送,我不吃。”说罢,她径直进了府。陆九霄提着食盒愣了一瞬,四十一个时辰没见,他又怎么她了?断干净翡苑。新修的院子处处透着小姑娘家的心思,门前两株迎风摇曳的粉菊,庭院石桌上摆放的一套青花彩釉茶盏,小室的镂空纹路屏风,每一处都是她精心挑选摆放。沈时葶愣愣地坐在梨木妆台前,盯了会儿腕上那只藕粉绳,记忆蓦地被拉回半月前。棠苑的长亭下,贺敏不依不饶追上前,因前一夜才下过雨,青苔石阶还是湿-漉-漉的,贺敏拉住她的小臂,二人皆是脚下一滑,齐齐栽下石阶。只她比较倒霉,栽下的角度,正好嗑在锋利的玉石上。思此,她额前骤疼,下意识抬揉了揉。诚然,有许多事是如今的贺时葶并不愿意想的。比如李二,比如王芩,比如花想楼的老鸨,比如孙氏,比如……陆九霄。但这些叫人心上发酸发苦的情绪,早在那日棠苑的长亭下便已消化了不少,眼下再想,倒像是过了四季那么漫长……“哗啦”一声,桃因掀帘,抱着瑶琴过来,“姑娘,先生已到了,在庭院候着。”沈时葶道:“你让先生回吧,我今日不想学琴。”桃因一看她恹恹的神色,犹疑地应了声是。“等等。”沈时葶复又叫住她,“琴给我。”姑娘白生生的玉指勾住琴弦,轻轻一弹,便传出“嘚唥”一声清脆之音。她想到岑氏,想到贺禄鸣,想到贺凛,也想到那个许多年前匆匆一面的贺忱……原来被人惦念是这样好。在沈延死后,她便再没感受过这样的好。人吶,经受过孤零零一人的磋磨,再得点暖和,便舍不得放了。“桃因,我又想学了。”她忽然道。---------之后几日,沈时葶鲜少出门,就算是世家小姐们的邀约,也都以身子不适为由推拒。要说她忙甚,倒也不是。她就是不想见着陆九霄,为了避他,她连翡苑这道门槛都鲜少踏出,甚至连贺凛的西厢房也去得少了些。陆家送来的吃食和稀罕玩意儿,她也都让人一一推拒,送了回去。她不是矫情,不是吃味,不是在使她的小性子。她有什么资格同那位世子爷使性子呢?只不过一场不能与人说的风月事,本就该断得干干净净。她不能给贺家蒙上这层不干不净的名声。思此,沈时葶咬咬下唇,抬捂住发热的眼眶。正这时,一股浓郁的花香从窗牖外窜了进来。她起身走至窗边,就见桃因指使着小厮抱来一盆四季桂花。她顿了顿,“又是楚公子送的?”桃因尴尬地点点头。却说陆九霄那头,乌云密布,阴雨阵阵。分明是大好的晴日,可尹忠和秦义却好似能真真瞧见他们家主子脑袋上那朵乌云,飘过来,又飘过去……另一侧,弄巧抱着几个贵重的木匣子慢吞吞走来。护卫二人相视一眼,得,这是又被拒了。弄巧深吸一口气,“贺府的管家说了,姑娘多谢世子好意,但无功不受禄,还请世子……莫要往对门送东西了。”座上的陆九霄扫了眼被堆得满满当当的匣子与食盒,那只紫檀长形匣子,放的是一颗通体清紫的南海珍珠;那只梨木方形匣子,放的是一对羊脂玉耳坠;最前面的红木长筒,是黍清老先生的遗画,可谓是千金难买,万金难求;还有琴谱、琴穗、挂件,云云投其所好的小物件……说实在话,陆九霄活了二十一载,从没这么难堪过。前些日子小姑娘与他的交情尚可,偶尔在路上遇见时,她亦是会十分守礼地唤一声陆世子。生分归生分,好歹也算是友好。眼下这算甚,一夜绝交吗?陆九霄嘴角抽了抽,仔细回想一番,他前些日子忙于与宣武帝周旋,根本没功夫招惹她……所以是谁招了她?很快,弄巧便给了他答案。小丫鬟摸了摸鼻尖,吞吞吐吐道:“世子,奴婢方才去贺府送东西时,正见楚公子在门外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