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网上还有知情人爆料,以往节目组声称为农村主人公筹集的网友捐款,并没能到他们手上,而是经由黑心的节目组,流向了其他地方。
李霁盯着那串汇款的短信文字看了许久,说不清内心是什么感觉。
虽然处境不尽相同,但这个节目总叫他想到许多年前的那个冬天,他被李家人赶出去在外边,结果被别人当成教材教育小孩的那件事。
总之,现在被重点关注或者下架也算是咎由自取,他并不同情。
李霁一愣,整个人就放空了,显得有点儿像只小呆头鹅,谢礼上课不带包,就拿着本书和根笔,追上来,搭上他的肩膀,问:“傻站着干什么呢?”
“b栋有画展,去不去?我在学校官网抢到几张免费的,宁子不去。”谢礼显然是记恨上了徐哲,看画展都不叫他,哼哼了一声,“徐哲……徐哲就让他在寝室学习吧。”
虽然不知道徐哲和谢礼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李霁想了想,今天的确没课了,很清闲,去也可以凑个热闹,于是俩人就往b栋的方向走。
路上经过东门,他看到有个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背影很是清瘦修长,戴了顶鸭舌帽,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苍白的下巴,他总觉得这人很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看着并不像是京大的学生,应该是今天预约进来看画展的校外人士。
帽子小哥和他们同路,一直到了b栋,中间还和谢礼问了次路,神神秘秘的,轻声道了声谢谢,就避之唯恐不及地抬起脚步离开了。
谢礼一直坚持认为i人是他们e人的玩具,于是锲而不舍地想追上去搭话。
一直到了画展,李霁好不容易把他拦住了,他出于一种小动物一样的直觉,这个男生的心情可能并不是很美妙,还是不要打扰他为好。
到了展览馆,谢礼像朵灿烂的交际花一样窜来窜去,和新认识的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去的学长学姐、社团同学打着招呼,李霁和他走散了,然后不由得在一幅画前驻足。
这幅画也是欣赏的人最多的一幅,旁边还有摄像机在拍。
李霁看了会儿,发现刚刚的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男生也在旁边,背和脖子都挺得很直,睁着眼直勾勾地向前望着那幅画,像被看不见的钉子活生生钉在了原地,铁塔似的一动也不动,李霁看到他的异常苍白的侧脸,总算想起来了,这是叶清席。
他记得叶清席貌似也是学美术的,但出于某些原因,美术联考没有发挥好,不想走这条路了。
学校穿着红马甲的志愿者就在一边介绍:“这幅也是我们今年一位新生的画作,画作具有很高的色彩高度,节奏舒缓,状态放松,层次感很强,有大气磅礴的画面感,在120的色彩总分上取得了118的高分,这幅画来自京大美院的沈清度同学——”
这画居然是沈清度的么——李霁的肩膀被人很刻意地撞了一下,沈清度就站在他旁边,嘴唇得意地勾起来。
李霁皱了皱眉,还是不大相信这样的画会出自沈清度之手。
他转身想走,人群中传来一阵尖叫惊呼,接着是砰地一声巨响,李霁回头,发现是刚刚的那幅画被人暴力从墙上拆下来,继而狠狠摔在了地上,画框碎裂,玻璃碴子碎了一地,像晶莹的凝固泪滴。
事情发生得过于混乱,人群呈圈状散开,只有一个人没动,那就是摔了那幅画的人,电视台的记者将摄像头对准了叶清席。
叶清席手被拉了一个大口子,他毫无察觉似的,像在那一瞬间被剥夺了所有的生机,往下滴滴答答地滴着血,落在那幅画上面,画的偏清冷的色彩和暴烈的红色两相对比,格外凄美。
忽然,他流下泪来了,嘴唇打着颤儿,泪水不断从深邃的眼窝往外涌出,他像要竭力抑制住这种失态,但宣告失败,直直的腰板终于弯下来,如同一直绷紧的绳子突然断裂,他跪在地上,不管那些碎了的玻璃碴子,拿手去够那副脏了的画。
他不断去擦上面的署名,京大展览前,会将作品发给学生签名确认,此作品确实属于自己,也算是一种仪式感,毕竟,这么重要的考试,又有谁会弄错呢?
叶清席不断地去擦,拿断了一根手指的手去擦,想把那个飞扬的签名擦掉,上面沈清度的署名被血染红了,他之后几乎失声了,兀坐在地上,喉咙里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没去看任何人,只是盯着那幅画,眼里流露出哀伤。
李霁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却看见沈清度一副见了鬼、难以置信的模样,像是心虚到了极点,这根本不正常——根据李霁对沈清度的了解,如果自己的画被毁了,他早就巴不得叫嚷到全世界都知道。
而不是现在这样,只是站在那儿,貌似十分犹疑惊异。
个中原因如果不被揭露,怕是只有沈清度和叶清席两个人知道了。
沈清度的心虚来自那幅画,叶清席的愤怒、不甘和崩溃也是来自于那幅画。
这不是因为别的,也不是出于妒忌,而是因为,这幅考场高分画作的所有者,并不是在那上面堂而皇之、心安理得签下自己姓名的沈清度,而是断了一根手指,艺考发挥“失利”的叶清席。
一阵短暂的静默后,现场很快又响起议论和焦急的呼喊声。
“喂,这位同学,你没事吧!有谁会急救措施的么,你们愣着干什么,快打120,叫救护车,这里有人晕过去了!”
叶清席在救护车到之前先被安置在京大医务室,校医看过之后说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营养不良加上情绪过于激动导致的昏迷,但毕竟是认识的人,李霁还是第一时间站出来,坚持把他送到医院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