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要来朝贡的吐蕃松日赞普,过完年都没有消息。皇帝隔段时间就要问一问宣政院:可有吐蕃使者的消息。问得宣政院长官,大过年的,头发一薅掉一把。过完年,一直到开春,松日赞普的使臣终于历经艰险到了京城。使臣衣衫褴褛,若不是他拿出信物文书,说他是乞丐都没人反驳。“陛下,吐蕃诸部混战,百姓死伤无数,我部心向天朝,愿意称臣纳贡,还请陛下为我部族人报仇雪恨啊!”简单梳洗后的使者一上殿,就扑在地上哇哇大哭。皇帝手里有两份折子,一份是用藏文写的,弯弯曲曲,却是松日赞普亲笔,必须先呈上,以表尊重。另一份是译字生翻译好的汉字,写得很简单,松日赞普有意倒向中原的消息被另外两个大部族知晓。如今他们以清除叛徒为由,联盟围剿松日赞普一部。许多小部族被裹挟着,一起讨伐松日赞普。如今送日赞普兵力不济,只能勉强支撑,还请中原皇帝陛下念在他的忠心上,派兵助他一臂之力。皇帝安抚了使臣几句,请他下去休息。一会儿功夫,折子已经在诸位内阁辅臣中传看了一遍,皇帝谦逊问道:“先生们有何可教朕?”皇帝是上过战场的,又治国理政这么多年,威势赫赫,即便是李首辅,也不敢轻易出言。按照惯例,还是排位最末的杨四辅先发言。“吐蕃,化外之地,如汉武唐宗之盛,也为纳入掌中。”杨四辅先开了个头,准备定下基调,眼神一转,看皇帝神情不对,立刻转折:“然我朝历经两代明君,励精图治,国库丰盈,名将星列,战马如云、兵士强健,若能将此广袤土地收归囊中,必成就不世功业。”杨四辅话一出口,其余辅臣就皱眉,到他们这个涵养水平,能皱一皱眉,已经是情绪外露。打仗,好啊,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打。军费从哪儿出?将领用谁?士兵从哪儿调?后勤怎么解决?吐蕃可没多少人了解它的情况,不说别的,贸然去打,连带路的向导都不够吧。“杨先生所言甚是。”皇帝却已经定下准绳,“吐蕃原本诸部混战,局势混乱,我朝不宜搅入一滩烂泥中。如今吐蕃局势却已渐渐明晰,三家大部族呈三足鼎立之态,若无我朝援手,松日赞普定不是其他两家联盟的对手。等他们灭了松日一部,实力大增,难道会安心在苦寒之地固守清贫?别忘了,父皇在位的时候,吐蕃还曾侵入四川。若非父皇坚决要打,宁愿惨胜,也要震慑住敌人,令他们三十年不敢犯边。”辅臣们眉头皱得跟紧了,大道理没错,可怎么打?那地方普通人上去直接晕倒,战力基本减半,又没有良田和大量人口,千辛万苦打一回还要亏本……三路军队“诸位先生,议一议怎么出兵吧。”皇帝理所当然的吩咐。内阁辅臣们都不说话,拧眉沉思,一副“我在认真思考,不要打扰”的专注模样。事实上,李首辅想的是,怎么就要决定如何出兵了?他们甚至都没商讨值不值得出兵!跳过那些“自古以来”“国土长存”的英雄豪气,过滤“帝王功业”“文治武功”的上位者心思,也不要想“青史留名”“八方来朝”的自尊自大,最能打动人的依旧是利益。想要大干一场证明自己的想法,想要造个好玩意儿给时人歌颂的心思,想要让所有人都高看自己一眼的做法,都是不可取的。李首辅乃是陇西人,当年太祖打天下的时候,有谋臣进言,关外蛮荒、干旱、贫瘠,不值得用大军性命来堆。当时,陇西被沙陀人李氏所占据,既然是外族,把土地让给他们,令他们做臣属国,年年朝贡也就是了。听到这种言论,还没当上阁臣的李首辅怒发冲冠、舌战群儒,喷得当时一干以“口舌”立世的谋事们掩面羞愧。因为那是他的家乡,那是自古以来都属于中原王朝的管辖范围,那不是某些人口中的鸡肋。但是,在吐蕃的问题上,李首辅的立场,却天然偏向当初他骂的那群人。吐蕃什么时候归属过中原王朝统领?攻打吐蕃能给朝廷带来什么好处?放任吐蕃内乱朝廷能损失什么?如果利益上没有共同点,情感上又无法共鸣,为什么要打这一仗?李首辅想不通,其他人也想不通。见内阁没有人同意自己的观点,皇帝有些不悦,但还是维持住脸面,直接点了李首辅问;“李先生以为如何?”“臣不通兵事,还请兵部尚书、英国公、五军营的将领前来商讨才可。”李首辅的话在理,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