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底下的腐朽龌龊,卢洗未曾见过,半信半疑。
“说实话,我资质平庸,科举中个传胪尚且是祖上八辈子烧了高香,平白无故成了榜眼……”
卢洗迷茫许久,道,“初得榜眼,我欣喜若狂,传信回去,家乡父老也是百般赞誉,等我一日衣锦还乡。我想过做官后为家乡人做些好事,甚至能为曾经见过的不平之事主持公道。可进了华台宫才发现力所能及之事微乎其微,日日点卯理书,似乎与我从前耕作也无不同。是了,我无才又贪心不足……当真能够匹配上这个位置吗?”
近日来教习时常表露出的恨铁不成钢,同僚明里暗里的挤兑白眼,卢洗不是不知道,刺扎在心里多了,就想剖出来讲讲。
可惜讲给了虞兰时。
虞兰时正看廊道旁灌木丛里的扶桑花,恍神问:“你说什么?”
卢洗心里那点矫情劲顿时烟消云散,“兰时兄,我知道你今天心情很好,一天到晚不知道在笑些什么,倒也不必忽略我至此吧。”
虞兰时没开腔,他像是在出神,就像今天的无数次一样,沉浸入只有他自己知道缘由的思绪里。卢洗只好作罢,过了一会儿,听他说话。
“当时殿试六十四个人,得偿所愿的有几个?再往前,会试、乡试,抱憾退出的何止百千?卢洗,幸运走到这里的人寥寥无几,你是其一。”虞兰时定定看他,“一将功成万骨枯,成为一名良臣约莫也是如此。”
这话头开得突兀,卢洗已经没想这事,陡然听见,去瞧虞兰时神情,“兰时兄是安慰我?”
虞兰时摇摇头,“你有远志,才会耻于眼下苟且,我何必安慰你?”
卢洗一震。
虞兰时从眼前落花望去天际云雾,慢慢说来,“科举中人夙愿不堪数,为财为利,为权为势,有几个能堂堂正正说一句为国为民?你既然有想到才不配位这层,切莫踟蹰犹疑,取长补短就是。然后如你方才所说,去为百姓计,去为天下计,奉守本心,不负其志。”
卢洗被才不配位戳得脸臊,又被远志敲起心鼓,郑重朝虞兰时一揖,“兰时兄,听君一席话,不才豁然开朗。”
雀跃走出一段,卢洗说:“兰时兄定是远志在心,才能说出这番话开导我。”
“良臣须公义。”虞兰时一笑,十分坦然,“我堪不破私情,或许有一天成了助纣为虐的反贼,也未必。”
卢洗当他说笑,笑了好久。
——
高台点灯,传话的人来催。
安排给连州藩王的院子够大,燕故一里外走了一遍,把接近主屋的东厢指给了付书玉。
付书玉出门,见燕故一在门廊处等着。
仍是那一身常服,宽大的绣竹袖尾扫在灌木丛上。栽的灌木丛是朱槿,又名扶桑,词义热烈,花开得也热烈,染遍祭坛回廊内外。
燕故一低头看丛间艳红的花蕊,“这里的人会打理,南边的花也能盛开在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