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帝王二字,虞兰时心有所感,果不其然,听对面人说道,“可是如今,陛下久病,摄政王当道。这祭祀大典是由谁主掌出席?谁能安排?谁有定论?”
这些话虞兰时不能应,只是沉默。
许教习了然道:“这些你也不必应我,你我都不可置喙。朝中近来因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你死我活,尚且没有分出个胜负。即使胜负难分,祭祀大典举行一事也不能有片刻耽搁,于是三公六部循例安排,今日本官去礼部,为的就是祭文一事。”
祭文?虞兰时初来乍到,也不由得问,“这不是礼部的职责吗?”
“是。”许教习直言,“薄薄几张纸帛,这份祭文,要以谁的名义去颂读?又以谁的名义去祈求?”
这便是问题的关键了,虞兰时说,“没有定论。”
许教习不置可否,“朝上以大司徒为首的老臣一脉,自是以陛下为尊,让摄政王出席,只一项不可改,摄政王必须要以陛下名义代为宣读祭文。可有些人就不肯了,代为宣读的人又是何名义,祭文上是否要记名传册,好与天下人知道。于是这亘古未有的一桩提议便掀翻了百官诸口。”
来龙去脉说完,提议的有些人却没有说明。说的是谁,虞兰时没有问,沉吟道,“这事本是礼部的职责,为何又烧到了翰林院中?”
这话直击重点,许教习看他一眼,颇为赞赏,又是苦恼,“这就不得不说到科举新任推行的去岁,在朝中颇多阻力,临近各州乡试定期,朝中仍有反对声音。当时也是寒食祭祀大典,礼部却将祭文写了几处错漏,既是错漏,及时改过就好。偏偏,这些错漏是在呈到定栾王案前之后,才被人发现的。”
虞兰时眼睫一颤,低目,毫尖上蘸饱的浓墨一滴,滴在誊录至尾端的宣纸中央,晕开。
前功尽弃。
这厢许教习将手中茶盏重重一搁,“攥写祭文的人当然要喊冤,说查阅数十回不敢出错。可是那篇错漏百出的祭文就丢在台前,人证物证俱在,谁是谁非也不如何要紧了。礼部里相关检阅的十来人一并获罪去职,礼部本为大司徒所管,经此一事,老臣一脉闭口,科举新政再无阻力。”
毁了的宣纸被弃到一旁,虞兰时重新拿过一张新的铺在案台,拿镇尺一处处捋平压上,“前因后果算下来,今年这一篇祭文就成了烫手山芋。”
许教习又唤来书童要一盏冷茶,书童早有准备,麻溜拿来。
虞兰时也要了一盏。
热腾腾的茶香冷却成涩苦,冰凉凉咽在舌尖,稍稍解了无处纾解的燥郁。
“翰林院虽是侍在天子侧,为皇家子嗣开蒙解惑,擅自称一句天子之师也无不可。”看对坐的年轻人这几日言行如一、举止守礼,许教习顺口便点他一二句,“圣命在此,朋党之事,翰林中人从来不去沾边,但凡有不甘于此之辈想要去贪图,总是惹得一身腥。”
“是。”虞兰时应下,缓缓问道,“礼部将祭文一事推给立场中立的翰林院,教习与大学士可是在为写祭文的人选烦忧?”
许教习蓦地抬头,定定看向虞兰时。
——
誊录事毕,书籍理罢,虞兰时踏着落日余晖出了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