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应歌从假寐中醒来,轿子正落地。
扶帘而出,大片的阳光泼洒在他的玄色袍服上,大袖金线熠熠。
涉南向西,再见不到如北境之上,广撒辽阔大地、涤荡一切阴霾的阳光。
这许多年,凤应歌最恨别人说他像他的母亲,那个为情爱而活为情爱而死的女人。他警惕着,提防着,那抹飘荡在空旷宫殿追逐情爱虚幻的影子,会不会忽然就降临到他头上。
却不得不像一抹影子,从大朔的冷宫流浪到夷狄的牢笼。
那座宫殿之上看到又触不可及的金色,就如本属于他又被剥夺的权力。令所有人惧怕,不敢欺侮他,只能敬他尊他的权力。他发誓,他汲汲以求,利用一切可以利用,攀附一切可以攀附。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带着这样的决绝,回到大朔后,他自请到北境做一个最低下、最生如蝼蚁的步卒。戍边防线之外带给他灾祸的起源,要么在鲜血死亡中终结,要么在绝地淬火后重生。
可北境之上,汹涌向他的,是阳光。
——
回洛临城的车架因突如其来的召令,辄道改向王都城,又被今安搁置下来。
案台上招展的白梅阴翳蓬大,在她的衣上、发间下雪。今安烦不胜烦,却没有让人搬走花瓶。
“令召诸侯,将军为何耽搁在此。”
来人走进议事堂中,玄袍曳地,且行且近。
今安头也不抬,“王都城内摄政之权已被他人拿走,殿下竟有闲心到本王此处说话。”
凤应歌:“我那位皇姐向来不显山不露水,一经她得手哪能再吐出来,何必做无用功。倒是将军有烦忧事,可要应歌为将军解忧,除去耽搁你车架的祸根。”
闻言,今安掷了茶盏,“你敢。”
“我敢,我当然敢。”凤应歌不惧反笑,“所有阻挡将军前路的,无论是什么,应歌都要为将军除去。不计得失,不计代价。”
不计得失,不计代价。
今安闭眼一瞬,目光刺向他,“可本王南下之后,却是你阻拦最多。”
大踏步进来的人被这句话拦在三步之外,立在推开的窗口旁。
“靳州是你,菅州亦是你。”今安说,“你处心积虑,野心之大,令本王不寒而栗。眼下又何必惺惺作态?”
凤应歌站在窗边,阳光照处逆着他身形,阴影投下大片,辨不出他神色:“应歌以为前夜后,你我即使不比以往,也该是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