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已经知道了他来此的目的。
忙忙端杯饮茶掩饰,不料入口的茶水滚烫至极,段昇一时间吐也不是含也更痛,还是一旁的名仟递上帕子解救了他。
待他稍显狼狈地整理好仪容,就听对面人开口,语声凉凉:“表弟怎么如此心急,是觉得别人家的东西比较合你心意吗?”
搁下茶盏的声响重压上段昇心头。
虞兰时极少唤他表弟。但凡唤一次,都是气怒时,如毁了他珍爱的画轴,或是扯断了他调试好的琴弦,但发生过的满打满算一只手掌也算不满。
更别说是这样意有所指含沙射影的话语。
都是浊清混淆的大家族里长大的,知根知底,哪个都不蠢。段昇讪讪地,勉强撑起个灿烂笑容:“表哥误会了……”
虞兰时睨他一眼:“那你今天是来做什么,叙旧?喝茶?”
段昇顿时支支吾吾,心中已有退意。
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横刀夺爱,但实在跨不过,只是想来问清楚表哥与那位姑娘的关系。虽则已然摆在明面,但是万一呢,昨夜的月光迷雾纠缠着他,揣上一腔意气,来赌这万一。
在心里给自己打足了气,段昇正想开口,突然听虞兰时叹了一声,轻飘飘,满是愁绪。
“我还记得有一年除夕深夜,你玩炮仗点了我的院子,也幸而你飞奔去喊了人来,才不令我葬身火海,你可还记得?”
段昇怎么会不记得。
母亲一向疼爱虞兰时胜过他,他嫉妒了好些年,那年除夕说是无意的炮仗也并非无意,但险些酿成大祸是为真。事后差点被怒极的母亲打死,还是虞兰时撑着病体为他求情。
火场中过多的浓烟积肺,对本就病弱的虞兰时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在鬼门关前走了好几趟的人,被折腾去半条命,却从不冷言怪责他。
自那以后,段昇才丢弃掉孩童幼稚的嫉妒恶意,对这位品性高洁的表哥真正地敬服。
回想往事,段昇十分愧悔,明朗的眉眼萎靡下来:“当年是我做错了事,幸好表哥大人大量,叫我有弥补的机会。”
虞兰时看着他,怎么可能看不清楚眼前人脸上的挣扎,代表了什么。
这位表弟赤诚无比,赤诚到冒犯,则是一种罪恶。
他当年,不过是承了姑姑照拂有加的恩情,才顺水推舟为他求情。真若等到段昇被打得有个差错,姑姑反而要对娘家心生怨怼。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误打误撞的一桩恩惠,也足以令生就赤诚肝胆的少年,心头涌起无限愧疚,去压倒其他任何短暂的绮念。
任何不可原谅的绮念。
“从那时至今,你我也算经了波折才有今日的情分。”虞兰时转动手中杯盏,碧绿茶汤回旋,映着他冷漠的一双眼,“你可曾想过,有些话一旦说出来,你我或许再无今日情分的可能?”
这句话意味极重。段昇如被冷水兜头浇醒,霍然抬头望向坐于对面的人。来时反复琢磨的话噎在喉咙里,一时间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即使是那万一,当真要冒着与至亲生出龃龉的风险吗?值得吗?遑论表哥的身后,是母亲,是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