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和往常不同。“芸花来。”秦婶扶着陆芸花坐上车子,拉车的是一头在人群中也悠然自得嚼着草料的大黄牛。这车子是余氏在陆木匠那里定的,这时候习俗如此,女儿出嫁时候的车架由娘家出,用完又会送回来。不过很多人家是借了别人家的车架来送亲,余氏想给陆芸花最好的,所以特意定了新车子。众人随着车架到了卓家,陆芸花缓步进去,二人在进屋拜堂。这一对新人只有余氏一个长辈,卓仪长辈那里放着一个小小的木头盒子,盒子打开着,陆芸花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夫妻对拜——”堂上陆村长中气十足拉长了声音,堂下夫妻二人同时拜下。见此情景陆村长声音停顿了一下,但这是重要时候,他并不会打断两位新人。“夫妻对拜”多是妻子先拜表示对丈夫的尊敬,丈夫再拜回以一礼,像卓仪这样腰弯得比陆芸花还低的诚恳拜礼……陆村长在心里笑呵呵:“这是以后什么都要叫芸花做主啦!”他虽说同卓仪关系更好,对这对新人里卓仪占不占上风倒是看得很开。陆芸花的扇子还稳稳遮在脸上,一般是要男子做了“却扇诗”才会把这把扇子取下,但陆芸花明面上都才脱离文盲水平,作诗不管怎么说都有点不适合他们,于是陆村长先道:“白首成约,终生之盟,缔结良缘,永结同心。”卓仪声音低沉悦耳,眼神真挚动人,他就这样看着陆芸花的眼睛,像是想要看到她心里去,接着陆村长的话说道:“卿今日嫁与吾……白首永偕,不敢相负。”陆芸花低垂着的眼睫微微颤动一下,像是蝴蝶轻点水面时颤动的双翼,她沉静的心湖泛起一丝波澜,不禁抬眼和卓仪认真的眼睛对上,她眼神中有疑惑、有吃惊也有……羞赧。这是……为什么?陆芸花在外面欢呼中缓缓放下扇子,感觉有什么东西脱离了她的掌控,让这件婚事变得和她想象的有一些不同起来。就连坐在床边的时候,陆芸花都没有分一点心神给铺了新被褥、放着两个枕头的床铺,满心都是卓仪刚刚念“不敢相负”时候如同许下一个誓言的认真。我是不是选错了人选?卓仪本就是一个很较真的人,现在这样倒叫我像个欺骗老实人的爱情骗子了。陆芸花在心里嘀嘀咕咕,难免觉得坐立不安起来。婚事刚开始态度明明是“大家凑合”,她只有细水长流发展成亲人的想法,但卓仪这样突然有点暧昧的态度……就给她带来了很多负担,让她产生了“如果卓仪期望爱情不娶她是不是更好”之类的想法,毕竟他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好人。她在那想着,卓仪进来了,后面是几个婶婶叔叔。秦婶手里还端着合卺酒、剪刀、荷包等物,两人先是在婶婶们的微笑和祝福下各自剪下少许发丝挽成合髻,陆芸花接过荷包把发丝装进去收好,两人又共饮合卺酒,这才算是礼成了。其余人退出去,临走前林婶还俏皮地冲着陆芸花眨了眨眼,揶揄之色溢于言表,陆芸花这才意识她正坐在自己的婚床上——几乎在瞬间,陆芸花脸上就多了胭脂都遮不掉的红晕,林婶用手捂住嘴巴笑眯了眼,招得身边的秦婶轻轻拍她一下叫她快些走。屋里就剩下两个人,气氛有些尴尬,卓仪站在屋子中间有点手足无措,他看着陆芸花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对视半天,最后卓仪先转移视线,像是想起什么出了房间。“嗯?”陆芸花纳闷看着他推门出去,这是去干什么了?很快她就知道了,卓仪提着一壶水进了屋,在水盆里倒满温热的水,对陆芸花说:“陆、陆娘子,先梳妆一二罢。”陆芸花看他转过身去了屏风后面,也感觉自己带着妆的脸确实不太舒服,心里暗自赞他贴心。“我洗好了。”陆芸花洗完脸,还拆了头发上的发饰,揉了揉吃痛的头皮对屏风那边的卓仪说道:“你……也洗漱一下吧。”卓仪嗯一声应了,他转过身瞧见陆芸花润湿的鬓发不知怎么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陆芸花在他心里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但现在她……是他的妻。对于一个“没有来历”、师父时常消失的孤儿来说,死后同棺就是一种……很特别的誓言。而这是他的妻子,他相伴一生的人,他死后和他葬在同一个棺椁、同一个墓穴中的人。一这么想,从前记忆里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模糊的画面顿时变得不同,那些回忆仿佛也跟着眼前这个人有了新的意义。“我去倒水。”卓仪端着水盆匆匆出去,陆芸花想要问一句“孩子们去哪里了”都来不及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