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展调查过帕瑞妮丝的经济状况和经历,她的确有些钱,靠早年积蓄理财,在坦妲城吃穿不愁。帕瑞妮丝一生未婚,曾经的积累也不光彩,她的工作号称“情感顾问”,服务那些对女性有额外需求的男性。依靠年龄和外貌,帕瑞妮丝在同行中并没有什么竞争力,于是她为自己开辟了专门的客户群,老年人和残疾人,这是被别人忽略和嫌弃的市场,但不代表收益不好。底层同样存在鄙视链,互相伤害起来格外残酷,这也是为什么时隔多年仍能从知情人那里打探到消息的原因。她来者不拒,什么人都接……变成阿婆大婶的女人八卦起当年热情不减……有的瘫到脖子,那里根本没感觉;还有老到亲掉假牙、半路会尿……也有曾经的“顾客”,自称和帕瑞妮丝是朋友,谈起她时黯然感怀,说从未再遇到像她那样的知己,只有她懂得自己。抛开道德风评不论,帕瑞妮丝的确赚到了钱,据说还有独居老人在死后将遗产赠与她。随着珍妮特逐渐长大,帕瑞妮丝大概觉得自己做这行会对女儿有不好的影响,于是在女儿入读基础学校后开始转行做中介,还注册了个小公司。外表看来,她是坚强独立、勤劳经营的单亲妈妈,颇具正能量。实际上,帮人介绍佣工根本赚不到几个钱,给老客户群拉皮条才是真正盈利点。“你从前在亚华城工作?”白旸问。帕瑞妮丝吐了个烟圈,点头:“南郊,和坦妲的边界。”那里是老红灯区,核心地带在坦妲城界内。很多话不必言明,我知道你知道。白旸没再问话,像是考虑怎样用更礼貌的方式谈论某些话题。“我知道你,自由港的就职典礼我看了,英雄、勇士、高高在上。”帕瑞妮丝用尾指鲜红的指甲刮了刮眼角,觉得这一幕不可思议,年轻英俊的联盟高官亲自来和她这样的老妓女对话,简直比女儿自杀更令她意想不到。她不确定对方想了解什么,既然有人愿意倾听,多说一点又何妨,她的秘密如今分文不值。“简妮是个意外,我长期服药,以为自己生不出孩子。我不知道她父亲是谁,有两个概率大些。一个独居的老教授,你知道简妮很会读书,可能是遗传,总之不像我;还有一个,他们笑起来表情很像,嘴巴这里,不过那家伙可不常笑,我花了不少心思哄他开心。”“当时过得还行,不怎么缺钱,想多个奔头,脑袋一抽就把孩子留下了……后来她告诉我,她并不想生来这个世界,不想当个地道的野种。”“怎么说?我老妈生我的时候也没问过我同意,还只生不养,能怪谁。”老人露出小女孩般委屈的神情。白旸:“所以你听说她自杀,没有特别意外。”帕瑞妮丝用力吸烟:“自从知道我是什么人,她就开始恨我了,有二十年。她不花我的钱,节俭到自虐,不跟我讲话,读寄宿学校……可能连拼命念书都是因为恨我,想离我远点儿,地理上和精神上,所以我结束公司搬回坦妲老家。实际上我并不喜欢那儿。”“我说我喜欢自己的工作,你们都会笑,简妮最恨这点。”帕瑞妮丝下垂的法令纹透出无奈,“每个人,无论美丑、健康疾病、年轻衰老、富贵贫穷,都有需求,不仅是性,而是亲近关系,哪怕有人耐心听他们说几句话,聊聊他们自己毫不起眼的生活和肤浅俗套的想法。”“不用理解,不用赞同,听听就好,像你现在这样听我个老太婆唠叨。不是只有赚钱算正事儿,对吧?”白旸:“但你不希望珍妮特平庸,对她寄予厚望。”“这不矛盾,”帕瑞妮丝,“也许只有这点我们想法一致,她不想做我这样的人。她的假期愿意花在实验室里,跟她导师一起,她不讨厌那个人,我说吴崧。”“有人出主意让我去闹,这样能拿到更多赔款,他们可以代劳,抽三成。”“我不是什么要脸的正经人,更不要脸的事儿也干过,但不想干这个,不想……我觉得简妮不喜欢。”帕瑞妮丝终于觉出自己跑题太远,在烟缸里戳熄香烟:“那个……如果简妮不是自杀,是不是说明吴教授被冤枉了?”“目前还在调查,”白旸合上手里的绘本,正面朝向帕瑞妮丝,“这个,只卖出几百本,你是偶然买到的么?”帕瑞妮丝摇头:“我可没有买书、看书的习惯,是作者送我的。”她指给白旸看:“珍妮特,她写书时还不叫这名字。我跟她说,这故事很棒,那会儿她还没写完。如果这故事有个完美的结局,我说我会用主角的名字为女儿改名。我还问她剧透,她很开心透露给我是个大团圆,尽管有些俗套……幸福都是很俗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