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弄疼我,”沈夜蹙眉哼唧了一句,显然人并没醒,这是梦话,接着他整个人向后蜷缩,直靠到床沿上,呼吸变得又急又乱,是个噩梦。白旸不想自己成为他噩梦里的主角,于是握住沈夜一只手腕想唤醒他。沈夜忽然用力挥臂挣扎起来,口齿不清地低吼:“我不……为什么……去死……不要……你不要!”“阿夜!”白旸晃醒他,看着他干巴巴发出两声抽噎,人还没醒透,梦里不知是恐惧还是焦虑的东西都来不及从脸上褪净。“我刚说话了,我又说话了……我不是故意的,吵醒你了,”沈夜爬起来抱住枕头,边叨叨咕咕边下地奔着柜子开门就钻,“我不吵你,我不是故意的。”他像个做了错事急于逃避的小孩,生怕被身后的疾风骤雨追上似的。白旸光着脚两步跳过去,将沈夜横抱起来扔回床上,倾身一压,强迫他视线聚焦看着自己。“告诉我,谁嫌你吵?那个总是不许你说话的人是谁?”沉默尖叫33总是不许你说话的人是谁?沈夜被他问得表情一空,随即深厚浓稠的愧疚漫上脸颊,他摇摇头:“没有,是我……我小时候很烦,总爱说话,一个人时也会自言自语叨咕不停……像个,小神经病?”白旸微侧脸,瞪视仍一瞬不转地扎进对方眼里:“这有什么不正常?每个小孩都这样!”“每个吗?”沈夜似乎不太信,眼睛撑圆了。白旸点点头,现身说法:“白星星也那样,我亲眼见着,说的还是火星语,咘咘叭叭听不懂什么意思,挺陶醉的,尤其他自己摆弄玩具的时候。”可是你说过白星星有智力障碍呀,这是哪门子宽慰人,明明是补刀好吗!沈夜愁得把脸缩回被窝里。嗯?好像哪里不对,白旸感觉到了,他是为数不多总当白星星是正常孩子的人,只是永远长不大。“还有我!我妈说我小时候也总神神叨叨给玩具配音,自问自答,还唱歌……她还觉得这样挺好,不用占张嘴陪我说话了。”沈夜有点羡慕:“我妈妈要写东西,我说话会影响她,赶走她的灵感,打断她的思路,搅得她脑子里一团糟。”他被白旸压得深喘了一口气,但没打算把他掀下去。“所以她关你进衣柜?”白旸主动蹭下来,改成侧身搂抱的姿势。“我会自己进去,在里面小声说话外面是听不见的。”“你妈的……”白旸重新组织一遍语言,“要求挺苛刻!梅兰达看上去不像那种人——”沈夜忽然意识到什么,眼神空了一瞬:“她的确不是,她是很好的妈妈,其实没什么,应该就是我和别的小孩不太一样,不是她的问题。”似乎有层隐秘的外壳覆上了沈夜的身体,白旸本想趁他防备松懈问一问他生病的事情,这下又打消了开口的念头。不知怎么,白旸忽然想到了早早樱,原本母子关系和夫妻关系并没有类比性,但他记得沈夜说过的一个词,驯服。小小的孩子,真那么心甘情愿地将自己关进幽黑狭窄的柜子里吗?还是在那之前发生过比孤独面对黑暗更加令他恐惧的事情,于是他被驯服了?如果说梅兰达虐待亲子,又着实可能性不大,他们三口之家里还有个沈同舟,沈院长那种对待陌生病患都春风拂面的温润性格绝不会允许家里发生那种事情。白旸觉得自己关心则乱想太多了,也许沈夜的确是少数特别的小孩,就像无惧暴露身份主动想去圣乐菲斯的林白。两人并肩躺着说了会儿话,各自心不在焉,东一句西一句竟然也有来有往,直聊到快天明。母星巨大的身影出现在天花板的屏窗里,沈夜被她吸引去目光,他看她的眼神并不是遥不可及的神往,而是略带伤感的依赖。白旸熟悉这种眼神,和当年远征宏星环的战友回望厄尔斯时一模一样,那里有他们牵挂着并为之而战的亲人,他们却不知这一路出走还有没有机会踏上归途。“我带你回厄尔斯好不好?”白旸问。沈夜眼眸中盛着晨曦清亮的光,却似一眨眼就会泪珠似的破碎滴落:“爸爸不许我回去。”白旸不以为意:“那是因为之前你身边没有我这样靠谱的人陪着,有我在,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想做什么也可以,你不会一直不自由。”两人的手紧紧相扣,仿佛余生身上的牵绊唯有彼此。~~~阁楼上很安静,看来林白不是个难伺候的崽子,狗脾气的奴卡没有骂骂咧咧,更不用摔摔打打。林白和沈夜一样惜言如金,奴卡不主动搭讪,就一整天都听不见他吭一声,连行动都是轻手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