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四下里看了,拿袖子抚去了凳子上的胡桃壳,才堪堪坐下,瞅着胤禩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心里各种崩乱。
他真是第一次知道老八私底下是这副德行,早年的温雅少年、记忆中的阴险权臣、不久之前忍辱负重的苦痛青年,都崩坏了、凌乱了,全部化作眼前一个挺着肚子手拿小锤敲核桃的形象。
之前的痛苦和隐忍都被狗啃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伪更捉虫鞠躬
被八哥萌到的请一定要跳出来鼓励作者啊!
收之桑榆
胤禩把小碟子里敲出来的核桃肉往胤禛面前推:“四哥尝尝,刚刚才敲出来的。”
胤禛立时又觉得心口偎贴急了:他多少年没吃过弟弟亲自准备的东西,老八小的时候还有老七给他煮寿面吃,后来大家都成年开府了,这样的小日子也无从再寻,连亲手泡壶茶的机会都没有,府里的下人都做完了。
胤禩又说:“刘瑾说这个口苦的时候吃着不错,就老想尝尝,有时候也算打发时间。”
胤禛立即就听出这句话里面撒娇的意味了,他取了一枚核桃肉用了,笑着看弟弟:“这样大了,听说你近日很是辛苦?”
胤禩大咧咧回道:“还成,就是老想琢磨吃的,和平素口味相差颇远,吃几口就饱,累得小厨房的人时常白忙一场。”
胤禛立即表明态度:“你是主子他们是奴才,伺候你妥帖本是应当的。想吃什么让他们动手就好,你何必自己敲核桃,仔细敲着手。可是在这里闷得慌,怎么不出院子走走?”
胤禩一叹气,也不吭声了,默默嚼着核桃肉,他身形日益臃肿,脸没胖,但肚子鼓得厉害,更不愿在人前显露,基本不出院子已经很久了。
胤禛立即关心他:“怎么?可是我说错话了?”
胤禩没接腔,他情绪变化快,有时候自己也不能控制自己,可又不愿像妇人那般能作就作,是以多以自我克制为主。一别四个月,他都把自己圈在一个独门小院子里不是不想眼前的人,但是很多话他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口。
他低头把思路整理一番,抬头又是眉眼软融的和煦模样:“四哥莫不是才回京吧,可用过晚食了?”
胤禛拉着他的手,端详他微微有些变形的手指:“不急,我们先说说话儿。”
胤禩笑道:“听四哥口气,南下差事还算顺利。”
胤禛也不卖关子:“这次两江织造和盐道可算解了燃眉之急,李家说得自己砸锅卖铁的,捐了六十万两银两,曹家怎么可能拉下?”
胤禩笑道:“皇阿玛的御笔少有赐下臣工,这次算是一字抵万万金了。”
胤禛声音软和得能拧出水来:“如此,你功不可没。”
胤禩的心肝免不了飘了一下,面上也流露出“你看爷还是有用的”意思。
胤禛话锋一转:“只是兵部请增拨银两训练火器营的折子,却当庭被皇阿玛给驳回了。”
胤禩一愣:“四哥被训斥了?”
胤禛立时听懂了老八这是在担忧自己,便故意露出小委屈的表情:“与你无关,许是皇阿玛那日正为军饷犯愁。”
胤禩迟疑了一下,还是说:“让四哥受委屈了。”
上这种高风险的折子胤禛当然很少自己来,他是让军部岳升龙给拟的折子,岳升龙是岳飞第二十世孙,当年追随皇帝远征噶尔丹有功,擢为四川提督,和年羹尧虽然不是一脉,但因同入川籍多少有些交情,所以由他出面还算合适。不过胤禛看着弟弟这表情,想说实话的念头立马抛在脑后,他觉得这事儿反正死无对证,老八日后必不会打探这种小事的,于是很黑心眼地默默认了。
当然,黏黏糊糊的话他也说了一堆,总之似是而非就好。
胤禩还在愁:“南下的百万两银子,再加上之前户部能挤出来的,不过两百万,战火一起,恐怕不过年底便捉襟见肘了。每年冬天,蒙古牧草枯萎,正是策妄南下劫掠的时间。”
胤禛假惺惺陪着一起默了一会儿,叹口气:“可不是,但愿今年风调雨顺,秋天的时候税赋都上来了,就不必愁了。”
胤禩没吭声,眼睛望着窗外稀稀疏疏的草木,还在发愁。
胤禛憋死了,可又不敢说。
皇帝的确以经费不足的缘由驳斥了扩充火器营的折子,但是风雷瓶的好处他已经使人在出征之前慢慢透露给十四的幕僚,这样的消息点到即止便可,依着老十四的性子,战事胶着必然会有想法。皇帝明面儿上没有禁用风雷瓶,他难道就不会带着几个会做风雷瓶的人一起出征?到时会不会来个出其不意?
就算他有点犹豫,难道他身边的人还不会撺掇他?上辈子老九花了大把身家银子替他送黄金送改良红衣大炮的,这次也该轮到他为弟弟出点力。
这些他真不敢跟胤禩说得直白,只能含含糊糊说这都是老十四自己的意思,自己只是被训斥了,别的什么都没干。
幸而胤禩只是愁了一会儿,因为腹中空虚就把这些抛在脑后,张罗着开始让准备吃食。
胤禛胆战心惊看他站起来叫人,觉得他随时都会往前扑倒摔着肚子。于是他道:“这次赶路虽急,却也有好处,有些有意识的小吃食还新鲜着,正好给你尝尝鲜。”
胤禩听了惆怅了一番,若是没这些糟心事儿,自己也能南下,还用像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般等着别人给自己带小玩意儿?不过他脑子最近都长到肚子里去,只愁了一会儿就饿了,催着胤禛赶快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