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明着是坏消息最合胤禩的心,他面上掩饰不住的急切:“当真如此?”
刘瑾:“便是寻常人身子大亏之后也难在数载之内恢复生机,更何况八爷之后不曾好好将养过,加上那时正值春寒……”
胤禩面露喜色,因为各种原因不好让人看出端倪,强迫自己平稳了调子:“有劳刘先生。”
刘瑾却在这时又压低了声音道:“八爷,其实奴才这次来,四爷还特地交待了一句。”
胤禩:“先生请说。”
刘瑾道:“四爷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下面的动静上面迟早会知晓,倒不如表个精白一心,不藏私。”
胤禩便知道这才是昨晚胤禛未尽之言了,怨不得这人一连两日非要往自己这里凑,看来他是不放心自己,怕自己应对不当。
……爷有那么不知进退么?
都说吃过一次亏了,还不懂以退为进?
胤禩默默在心中抽打胤禛一顿,埋怨这人昨日光顾着整不正经的事情,正事居然险些给打岔没了,末了给刘瑾打了赏,让高明恭恭敬敬给送出去。
胤禩晚上去了博尔济吉特氏的屋子,安抚意味多于其他。
博尔济吉特氏身子时好时坏,这时候也不指望自己男人同床共枕还能做什么,毕竟胤禩不怕过了病气对自己一如既往地好,已属难得。
胤禩还有话对她说:“过几日恐怕府里又有些变故,你仔细敲打院子里的奴才,内紧外松,也不必一个口子不给人留下,总归让人知道我们在谨慎做人就好了。”
博尔济吉特氏隆起秀气的眉毛,她性子直,听见前边儿半截话还想着明日要如何将府里奴才聚拢起来训话,但后半截却又有些不懂了。
胤禩叹了口气,他也曾经想过将后院管起来,让人窥不见端倪,但却又意识到当他旁人真正找不到他的破绽时,他的麻烦才大了——这里面的度是不容易把握,
博尔济吉特氏还为难,因为病弱的原因原本像果子一样红润的脸颊瘦了,有些蜡黄与清白,却正符合时下对闺秀的审美,显得文雅秀气。
胤禩心软了,对妻子,他终究还是有些愧疚的,便安抚道:“也不是大事儿,我让高明明日去敲打外院的人,你别操心,若是这几日有人说对咱们不利的消息,你甭理会,只做不知就好。”
博尔济吉特氏好像明白了一点儿:“爷是让我继续装病了?”
胤禩想了想,这的确更容易,便用手扶着媳妇说:“这样也成,横竖你的确身上不爽利。我方才光顾着说话,倒忘了你平素这个时辰早该歇下了。”
博尔济吉特氏还是必须要装一下贤惠的:“爷,你看我这身子也不争气,侍候不了爷。不如爷去詹妹妹的屋子里,听说她泡得一手好茶?”
胤禩笑笑:“这个点儿了再喝茶怕是不用歇了,此处就好,咱们也该好好说说话。”
博尔济吉特氏心中一甜,面露少女般的喜色,转身吩咐丫头们准备热水布巾胰子一类。
窗外月色正好。
胤禩坐在榻上,却不由自主地在想:“这个时候,四哥在做什么,可是在哄着福怡?或者在同幕僚说话?”
……
隔日上朝之后,胤禩没向以往那般直接出宫,他给给梁九功递了个银线绣的小荷包之后,便规规矩矩跪在乾清宫外等着皇帝召见了。
皇帝听说皇八子求见时笑了一句:“他这人一贯会躲事的,怎么今儿来了?你说还是跪在外间儿,莫不是前几日说了他几句,他今日想通来请罪了?”
梁九功虽然收了胤禩的荷包,但也不会随便给谁说好话,惶恐道:“奴才眼拙不知,皇上可问着奴才了。”
康熙对手底下人收点小孝敬什么的并不介意,但他介意的是沆瀣一气沟联这互通消息。梁九功收了老八的银子却没替他说话,这也算让他满意。他又批了几本折子,抬头道:“老八身子也不见得多好,让他进来吧,别跪了。”
胤禩没受多少罪,膝盖是疼了点儿,但皇帝并没想要刻意折腾他,反倒是将几个求见的大臣很快打发走了。
胤禩进殿之后,规规矩矩跪着请安,言语中并无太多惶恐之意。
康熙搁下笔:“起磕吧,你怎么来了?还跪在外边儿?”
胤禩不起,头碰在地上:“儿子不敢起,儿子是来请罪的。”
康熙来了点儿兴致,“哦”了一声,道:“何罪之有?你且说说看,又惹什么祸了?”
主动认错并不是胤禩的风格,若胤禛不提点他,他多半会照常上朝办差、回府休息——这件事本就与他无关,何必非要往自己身上揽,皇阿玛能查得清楚还他清白自然是好,若一定要拿这是往他头上栽,他亦无愧于心。
偏偏他相信胤禛,胤禛通过刘瑾的提醒他的每个字他都记下了。有时候他是任性是不肯低头,但还没到一路死倔好话坏话分不清楚的地步。
这几日他反复琢磨,早已将自己摆正了位置,当下便用了略带委屈的声音回话,将市井中有人说他面相大贵的事情隐晦说了,又说自己可能犯了捕风捉影的罪,但事干重大,他病急乱投医也不敢胡乱去查,又怕一查之下反倒让事情越闹越大,索性想着到阿玛跟前求个章程。
皇帝又“哦”,慢慢说:“你倒好,既然知道是捕风捉影的事儿,也拿到御前来说?”
胤禩这次学乖了,并不分辩,只把头触在金砖上,露出一个消瘦的脊梁给老爷子看:“儿子,怕啊……”说着哽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