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令君莫谢我,”晏兮挑眉,收拢折扇朝杜梨摇了摇,又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开扇遮挡,轻声道:“令君若是真要谢我,嗯,晚间多陪我一会儿就好。”“”咳,这样的场合……杜梨听着附近有来有往的脚步声,微露窘色,那边晏兮已经踱步走开了,他大力晃着扇子,口中嚷嚷:“令君且等我一等,我去去就来,找地方更个里衣,我是热锅里的油渣,实在熬不住了”庙中设有数间更衣的静室,不少仙家也觉得衣服厚重,无奈迫于礼仪不能换下来,只能暂更了里衣,能舒坦一点是一点。很多静室已经被占用,侍吏们执着提炉、寿扇、拂尘,在门外候着更衣的主君。晏兮找了一间隐蔽的静室,把汗湿的里衣换下来,稍稍干爽一些,然后又套上这件繁复的礼服,他答应了令君,要在隍朝会上好好表现,不能胡闹,不能惹祸,说到做到。静室外有一口水井,晏兮方才手心出了汗,想打点水洗洗手,他才转动井上的轱辘,把水桶放下去。“哎呦,谁砸我的头!”井下有人惊叫起来。游廊曲折幽长,随形而弯,依势而曲,通花渡壑。杜梨立于游廊之下,飒沓的风儿穿廊而过,还没等他好好感受春日琼花特有的空明气息,檐角惊鸟颤铃“见过杜令君,鹿世鲤这厢有礼了。”杜梨听着这个声音,转了半个身位,含笑见礼:“鹿尉君好,隍朝会忙碌,鹿尉君怎么在这里?上次的事,是我管教不力,当真抱歉,回去我已经教训过晏兮了。鹿尉君大度豁达,不予计较,杜梨再次谢过。”上次晏兮不分青红皂白对鹿世鲤他们出手,杜梨一边头疼晏兮冲动鲁莽,一边也感念鹿世鲤心胸开阔。“杜令君客气,阁下与阁下的尉官初来敷春城,察觉邪气便赶赴而至,也是攘邪除恶的一片心意,大家同为冥官,上对苍生,下抚魂灵,不该分了彼此才好。”鹿世鲤上次听杜梨称晏兮是他的朋友,但送礼服的时候又多要了一件,说是自己的尉官也要随行,因此就当晏兮是杜梨的尉官了。杜梨听鹿世鲤语气颢然,言语中却是无一丝龃龉,不禁多了几分敬佩,和气地问他:“隍朝会礼仪繁琐,鹿尉君侍奉你们府君,怕是忙坏了,找杜某有什么事吗?”鹿世鲤执礼道:“我们府君请您一叙,不知杜令君可否随我移步西棠阁?”杜梨听到西棠阁,心下微微一动,想到当时晏兮在瓜州门客栈,就自称棠西雁接近他,这“西棠”两字,杜梨轻轻扯了扯嘴角。又想和这敷春城的府君素来没什么交集,自己不过是个参加隍朝会的冥仙,泯然众人。鹿世鲤又不像是个心中放不下事的,不至于会向府君过分渲染上次晏兮冒犯他们的事。隍朝会分为御泽祀典、衍圣宴席、春蒐魁猎。这衍圣宴席、春蒐魁猎分别涉及饮食与狩猎,是接下来几日必备的环节。今日大祀,以城隍为首,各方地仙济济一堂,敷春城既要周全各种礼仪琐事,又要应付各方来往神明,迎来送往,不知道这位郁府君此时找他是为了什么?杜梨有些踌躇:“我的尉官,方才更衣去了,我要是去了,怕他回来一时找不到,不知你们郁府君可否稍候片刻,等他回来一起前往。”“杜令君尽管和我来,晏尉君我已着人去请了,不瞒阁下,今日事多,我们郁府君一会儿怕是不得空闲。”“”杜梨凝神片刻,“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自己是敷春城的客人,主人家百忙之中邀请,鹿世鲤又以礼相待,不好拂了人家的意,杜梨朝晏兮离开的方向侧了侧目,回身道:“鹿尉君,前方带路。”西棠阁位于城隍寝殿后方的花园中,鹅子石路的尽头。“杜令君,这边走。”鹿世鲤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着杜梨进门。甫一进门,就觉得空气突然湿润起来,转了几折后,一股热气扑上脸颊,全身毛孔翕翕然张开,耳边是泉水流动的声音,还有一把轻俏的男嗓,他嘴里念着:我愿疯癫放声笑,何人陪我醉今朝醉死身落寒枝下,无需陪我醉明朝我痴我狂,怎容让人多馋笑醒时方知天微亮,再把坛中酒尽倒鹿世鲤听见这动静,几乎要晕倒。他赶紧跑了进去,压制着惊讶,抑声怨责:“我才走开半天,你怎么喝酒啦!今天是什么日子!是喝酒的时候吗?!”他抢下郁嗅手边的酒坛,闻了闻,稍稍舒了一口气,是媚奴娇,这种酒不甚烈,该是喝不大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