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他们互相对视后也安静地站到一旁,看他们和交涉。“……天寒地冻,粮食需要一批青壮运送,不发工钱,但管饭。”官兵快速地说着上头的吩咐,和她见过的一些因为千篇一律的话说的太多而逐渐面无表情的前台工作人员一样。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接收到话里的重要信息。只最后两个字,哪怕寒风侵肌,也挡不住众人心头的火热。管饭!朝廷管饭!周围瞬间响起了压抑的讨论声,像是晚自习上窃窃私语的中学生,生怕引起老师的注意,却又忍不住和同学说悄悄话。“阿秀!”李氏激动地握紧了陈秀的双手,看上去也很想说些什么,只是顾着官差还在,不能失了礼仪。因而除了一开始忍不住喊了她的名字,往后便没了下文,但不住上扬的嘴角还是表明了她内心的狂喜。陈秀也如释重负,露出了入冬以来最灿烂的一个笑容。真好!她如今才确信自己挺过了一劫,没有作为一个背景板炮灰在动乱之中。陈秀兴奋地抱住李氏,眼角溢出了开心的泪水。不经意间抬眼,对上了李继的视线,笑得眉眼弯弯。李继看得一怔,一时间竟没能别开视线。明明今日并无阳光,他却觉得自己被晃了眼睛。官兵走后,六阳镇喜气洋洋,就跟过节一样热闹。不管是不是认识,只要路上遇见了,总能就官兵带来的消息热烈讨论一番,然后不停地对当今圣人歌功颂德。“圣人仁德!”“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为了庆祝,大家齐齐凑份子办了一场流水席。“大家敞开了吃!”席面上热闹十足,足足吃了三个时辰,天擦黑大家才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离席,消耗掉的食物是往常的两倍,但没人觉得心疼。官兵两天后就要来带走报名的青壮,这两天正是该吃好吃饱,养足力气上路!两日后,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为陈秀平生仅见,纷纷扬扬,盖住了屋顶和地面。整个镇子银装素裹,显得统一而整洁。将要出发的人早早就候在了路旁,身上穿着陈秀同其他妇人赶制的厚长棉袄。样式类似现代的军大衣,或许不够美观,但绝对保暖厚实。帽子也是不同于现在流行的款式,两边都加上了包耳的棉布,往下巴处一扣,整个人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跟裹着被子似的。”有人这样形容。但确实暖和,而只要不逾制,官兵并不在乎他们穿成什么模样,见他们穿得好,甚至乐见其成。毕竟人要是冻病了,耽误任务不说,重新招人也是个麻烦事儿。四位官兵放下板车,其中一人走出来扫了一下人数,笑了,指着道:“你们人还挺多!先说好,我们是招人运粮,手上得有力气,其他人耐心等着便是,朝廷很快就会来放粮了,说不定还是你们自己人运粮回来呢。”说这话并不是多此一举,昨儿个别处就有滥竽充数的,七老八十就要进棺材了也跑来报名。虽然不知道老人家是怎么平安活到这岁数并且挺过叛乱的,但这都要活成祥瑞了,他兄弟哪敢要人干活?走几步路都怕把人磕碰着,恨不能当成祖宗供起来!那老人家只抹泪说苦,家里娃都饿得不成人形了,听说报名当即就有一份粮发,只得如此,也是可怜。有些地方甚至还闹出过不分男女老少、康健病弱,齐齐报名的情况,就为了提前发放的那一份粮食。然后上头就多派了些人手,按照各地人数先酌情送一些粮,他们拉过来的板车上就是。就当提前熟悉任务了。“军爷放心便是,绝不敢糊弄的。”陈宗赶紧回道,“我们镇上的儿郎都有一把子好力气,打头这位还当过几年兵呢。”“噢?”后边一位官差来了兴趣,仔细打量李继。服兵役的不少见,近几年没什么战事,一年兵役结束后返乡的人也在增多。反倒是李继这种当了好几年兵,胳膊腿儿都好好的却选择返乡的人很少见到。毕竟平安在军营里待了好几年,算是有了资历的老兵,在军营的前途可比返乡种地好多了。他走过来上下打量李继,又拍拍他的肩膀,见他站得笔挺,纹丝不动,可见底盘稳固,于是满意地笑道:“不错!叫什么名字?先前是哪位将军帐下的?”这种自然而然抢过话头的姿态……再看看被抢话头的官兵,面上也没有不快之色,李继心中有了猜测。大概这位才是四人之中主事的。李继余光瞥了暼搭在肩膀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拱手道:“不才李继,在宋将军手下任过校尉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