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怕了。他们这样的人其实是最怕死的,怕死到丢掉良心,丢掉底线,不惜踩着同胞的尸骨血泪延续自己的生命。陈秀被陈安护着,又有不要命报仇的同伴,加上对面许多人已经被吓得心生退意,战意不高,暂时还能应付,但与人争斗不容分心,她虽然担心李继,却也抽不出精力关注。“嘭!”随着一阵沉闷的响动,庆哥一方的人手突然一哄而散:“庆哥死了!完了!”庆哥是谁?陈秀不认识名字的主人,但看情况大致能猜到,应该是正和李继打架的头领。不远处的景象证明了她的猜测。那位头领被李继一脚踢中,身体撞到到墙面又摔到地上,抽搐两下便没了动静,生死不知,有几人在旁边畏缩地喊着“庆哥”。陈秀从未见过李继这个样子,浑身杀气弥漫,带着冷酷和残忍的色彩,像是完全换了个人,她惊讶之余,又不禁被这样的李继吸引。对手已经落败,李继不再关注,视线扫向在场的其余人。他眼里还带着残留的杀意,被扫视到的人只感觉是冷冬被兜头一盆冰水,骨头缝里似乎都渗进了寒气。光头汉子脑海里叫嚣着逃跑,身体却像被控制了,完全不听使唤,僵硬着站在原地。这时,陈秀本以为死掉的庆哥突然动了动手臂,嘴里发出模糊的呓语。这么重的伤势,他还活着?陈秀有些惊讶。光头汉子的脑子在生命危机下已经乱作一团,见庆哥还能动弹,不知怎的,心里一直压抑着的怨恨突然冒了出来。“我现在这样都是他害的,如果不是他,我早就离开了,都是庆哥,他要害死我,对,都是他!”他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心里那点不满飞速生长蔓延,吞噬了他仅剩的理智,只余下满腔恨意主宰他的身体。他提刀扑过去,使尽全身力气砍向庆哥的脖子,生怕不能一刀毙命,好似解决了庆哥,李继就能当他从未出现过。陈秀吓了一跳,她见光头汉子激动地扑过去,以为他是想去救人,正想着这位庆哥有一手,带出来的手下如此忠心,却没想到恰恰相反,光头汉子竟然是去了结他最后一口气的!不过……他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陈秀想不通。以庆哥的伤势,就算不砍这一刀也死定了,莫非光头汉子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一定要亲手结果了对方才能顺意?她打量着光头汉子扭曲的脸庞和憎恨的神色,觉得自己大概猜得没错。庆哥中刀,眼睛倏地瞪圆,死死盯着光头汉子。光头汉子像是才反应过来,看了眼死不瞑目的庆哥,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刀,哆哆嗦嗦地松开刀柄,刃身和路面青石相触,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不……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庆哥你死了不要来找我……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他一屁股坐倒,双手撑地,害怕地踢脚后退。陈秀看得一头雾水,他们到底有没有仇?光头汉子没退多远,身后突然有四五个人喊着庆哥的名字一拥而上,胡乱地用棍棒将他的头颅敲得粉碎,脑浆混着血液和不知名的头骨碎片淌了一地。转折之快,她都没来得及反应。作者有话要说:尼采《善恶的彼岸》没了庆哥,之后的战斗再无疑义,敌人死的死,逃的逃,陈家村一方取得了胜利。陈秀却没有想象中开心。——被他们救出来的人死了近半,陈家村人也有六人阵亡,受伤的更是不用说。她双眼恍惚,缓缓扫视四周,被叛军肆虐过的街道本就破败不堪,此时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尚且温热的血液肆意流淌着,一摊摊红得刺眼。自从得到消息他们便步步领先,天灾引起的人祸早早就避开了,除了陈铜那次意外,他们从未出现减员。六这个数字不大,对于他们所属的家庭而言却是所有,是山峦崩塌般的沉重!将来他们家里人问起,她该怎么回答?喉咙似被无形的异物哽住,她缓缓坐到角落,抱紧了双膝。没过多久,身侧有人坐下,是小喜。他安慰道:“阿秀姐,你不用这样,来之前李继大哥已经和我们说清楚了,是我们自己要来的,六阳镇是我们大家的,看到她重新变好,他们地下有知也一定会开心的。”陈秀闻言一怔,伸出右手摸向脸颊,温热的泪水沾到手指上,微风一吹,带起丝丝凉意。她以为自己情绪控制得很好,原来眼泪已经出卖了她。陈秀扯了扯嘴角,低下头来:“我是不是很没有用?这种时候还需要你来安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