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当然,她暗中惦记夏太医的事儿,必定是要一辈子烂在肚子里的。可就算晋了位,向往一下美好的感情,也不是不可以嘛。不过夏太医在皇上眼里竟是个老实人啊,颐行嘴上应是,眼睛不由自主朝皇帝望了过去。说句实在话,夏太医和皇上真像,从身形到嗓音,无一处不透出似曾相识之感。可要说他们之间必然有什么关联,这却不好说,一个是君一个是臣,一个穿金龙,一个穿鹌鹑。可是若撇开地位的参差……颐行定眼瞧着,开始设想皇帝蒙起下半张脸的样子,再把这常服换成八品补服……真是叫人吓一跳,若说他们是同一个人,好像也没有什么可质疑的。皇帝却因她的琢磨打量,感到了些许的不安。他下意识偏过身去,只拿侧脸对着她,语气里带着点愠怒,沉声说:“你做什么看着朕?从小就是这样,如今长大了又是这样!朕有那么好看,值得你不错眼珠瞧朕?”颐行忽地回过神来,暗想自己真是糊涂了,八成是见的男人太少,才会把夏太医和皇帝放在一起比较。她讪讪收回了视线,飘飘忽忽地,看向了前殿屋顶的藻井,绞着手卷扭了扭身子:“万岁爷真说着啦,奴才瞧您,可不就是因为您好看嘛。”一面说,一面又暗递了一回秋波。皇帝只觉脸上寒毛都竖起来,她这副模样简直像中了邪,明明和夏太医相处时不是这样的。唯一可解释,是她正在使尽浑身解数勾引他。那扭捏的表情,谄媚的话,无一不在叫嚣着“快看重我,快给我晋位”。可她手段不高超,就像那天御花园里闪亮登场一样,处处透出一种令人窒息的造作来。皇帝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单刀直入的准备,“不必兜圈子了,实话说了吧,你是不是想侍寝?”颐行五雷轰顶,忽然噤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了。(今晚过后,您能赏我一个浴)颐行结结巴巴,“我……我……我……”爷们儿脸皮厚,可真敢问啊。这也是对她数度语言摧残的反抗,因此耍起了横――“既然你这么执着,朕就成全了你”。可颐行审视了一回自己的内心,她除了想邀宠,真没有侍寝的意思。当然成为了天子后宫,最首要的就是开枝散叶嘛,这些她都知道,也不是没有准备。然而真到了这裉节儿上,她忽然觉得不大合适了,自己虽比他小了六岁,可辈分儿大着呢,这小小子儿想临幸她,真不怕有违人伦啊。她无措地擦掉了鼻尖上的热汗,艰难地看了他一眼道:“万岁爷宣奴才来,不是为了训诫吗。好好的,中途换成了侍寝,那传出去多不好听,奴才丢不起这个人。”皇帝听了只想仰天大笑。侍寝是后宫嫔妃唯一孜孜追求的东西,她今儿要是上了龙床,明儿别人瞧她的眼光就不一样。她果然还是个四六不懂的小丫头子,这会儿没有顺杆爬,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的意思是不想侍寝?既然晋了位,哪有不侍寝的道理?让你空占个位分,让内务府养活一个闲人?”皇帝嘴上毕竟还是得占上风的,就算他自己也没想明白,没准备好,但让她懂得该尽的义务,也是必须的。颐行呢,有种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好像到了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推脱的道理了。皇帝罔顾礼法只想实行权力,当然不是不可以。自己走到这份儿上,一切都得向前看,得冲着捞人脚踏实地地奋斗。反正早晚有这一遭儿,颐行甩了甩头发,意外地没甩动起大辫子来,心里一阵空虚。空虚过后便鼓足了劲儿,四下看了看道:“要不奴才找个地儿先沐浴?”顺带便地,提了提自己寝宫环境的艰苦,“奴才那住处,连个沐浴的桶都没有,原想着不会被主子翻牌子的,所以也顾不上擦洗。这会儿……”她刻意地撑起两臂,来回扯动了一下背后衣裳,“这会儿身上全是汗来着。奴才这就找怀恩总管去,让他给奴才现预备起来,皇上等我一会儿。”她说话要走,皇帝心头倒一惊,心道她不会当真了吧?今晚上就打算霸王硬上弓?那她先头那股子推三阻四的做派全是假的?是为了引他较劲,才刻意这么说的?“等等……”皇帝心头有些不悦,“你这么邋遢,就上围房等翻牌子?这是对朕的不恭。”颐行说:“奴才不是有意不恭,实在是我宫里头没有浴桶,没有胰子,没有热水……什么也没有,这才有负圣恩的。今晚过后,您能赏我一个浴桶吗?往后我再上围房里来,一定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以备万岁垂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