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勉力维持镇定,“劭清流,不是人人都是你,为欲驱使为利奔忙,聂云卿受朕之命千里奔徙,未曾有半句怨言,你若以貌取人,天下士人岂不心寒?你说你碍朕的眼,可你任丞相五年,朕可有半句责罚?”皇帝好脾气是有名的,朝臣又偏向了他。劭大人眼看着是疯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也不怕闪了舌头。没有一个人敢将身家性命和他系一块,朝堂陷入诡异的寂静。当夜,一人潜入天牢,和新入牢的囚犯隔笼相望。劭清流道:“我早就知你会来,说吧,是为何事,总不会是翁婿密语。”“你可记得十年前你府里新买的丫鬟,被杖杀的那个。”徐诤的目光沉坠暗淡,像在灰堆里滚了一遭。“哦,你说碧云啊。她也是命薄,正巧碰上我与幕僚商谈密事,自不能留。”劭清流理所当然道。“她是我亲姊。”徐诤双目泛红,激动起来。劭清流沉默了下,问:“所以你要如何对久久?”徐诤反问:“劭大人以为我该如何待之?”不等人回答,他就补充:“其父如何待我亲姊,我便如何待之。”劭清流一直戴着面具的脸终于出现了裂痕,“不,你怎么能这样对久久!不,不行,久久是好姑娘。”徐诤不想听他神经质的话语,正要起身离开,衣袖忽然被对方紧紧攥住,“不,徐诤,你可记得大婚时你应过我,此生必好好待久久。我记得你是重诺之人,当不会于此事上破了戒吧。”徐诤双手骤然蜷起,良久,开口,语气从艰涩到冷冽,“你放心,我会好好待久久,毕竟她在我身边,你劭家便绝了后,不是吗?我待她越好,你便绝的越厉害,等到她眼里心里满是我劭家人劭家事,你便什么都不是了。”劭清流笑不出来了。他歇斯底里地叫喊了一晚上,整个监狱就像是死了,没有一个人回答他。他原以为他不怕的,不就是死吗,他这辈子什么荣华富贵都享过了,死又何妨。可他忘了他的囡囡啊,他走了,有人欺负她怎么办?她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忘记他?徐诤从牢里出来,张开双手看了看手掌,白净干燥,没有一点污渍,和方才牢里皱巴巴脏兮兮的手绝不相同,却又渐渐在他眼前变成了一个模样。同样的善恶不辨,同样的黑白不分。他知道,这是他一生中唯一的污点。有玲珑身影一闪而过,再要细看已然不见,他若有所觉,却也懒得再细究。聂云卿回白秀时,官场洗牌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和劭清流走得近的人都或多或少被贬谪了,暂代丞相一职的是支持皇帝登位的大族选出的继位者,名张谦,年方二十有八,在族中地位非凡。张谦品性不凡,与徐诤一见如故,两人聊什么都能聊得来,是以徐诤官职反而比劭清流在时高了不少。因为借由张谦引荐,皇帝终于看到了他的才能,决定重用。整个朝廷都向着欣欣向荣的方向发展,唯独聂云卿像被一浪滞留在沙滩上的搁浅小鱼,游离于大队伍之外。他不急不恼,跟皇帝申请要换个部门待,皇帝问去哪,他便答去工部,然后他就被调到了工部。第一天上任,孟晚流给他煮了碗面,一双筷子两个蛋,寓意美好。聂云卿一双美目疑惑望她,她把面往前推了推,“快些吃,别误了时辰。”聂云卿于是听话地把面吃完了,连汤都喝完了。孟晚流目瞪口呆,聂府侍从一脸懵逼。等他走后,她尝了尝面的味道,盐放少了,没什么味,面煮久了,黏糊成一团,她自己都未必能吃完,他居然连汤都不放过。是不是平时都没人给他煮面啊。回想起来确实没有,她略心酸,决定拾起她在现代速成的塑料厨艺给他露一手,让他一下班就能感受到惊喜。入夜,聂云卿才回到聂府。这次时间比去户部久了许多,孟晚流都做好把菜倒了的准备,才在烛火映衬下等来了他的身影。她唤他来坐,招呼他来吃点东西,他没问她为什么要做这么多菜,却斟了两杯果酒,他一杯,她一杯。甜意从唇齿间蔓延,回味无穷,孟晚流瞧他吃饭,瞧着瞧着就目不转睛了。他停箸,换了双公筷夹了一片土豆递过去,孟晚流下意识张开嘴咬住,忽然发现不对,他在对面笑得勾魂夺魄,然而晚了,土豆完整地进了她嘴里,再要吐出来反而显得她狭隘了,毕竟他从头到尾自己并没有与之有任何接触。嘴里的土豆和对面的人一样,麻烦是真麻烦,但是真的香。用膳以后,孟晚流回到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