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泠瞩目她弯起眼角,想搂着她亲一亲,可想起前两回亲她,她不是像个淋了雨的鹌鹑狼狈逃窜,就是那副事不关己散散淡淡的模样。他得给她时间慢慢适应肢体的亲密,于是他克制地擦过她的肩,走到椅上落座,挑了挑眉峰,“没烧饭?”箫娘美梦回转,瞪他一眼,“没有,我归置那些东西归置了一下午,乏了睡了一觉,起来得迟了。我又不是生来给你烧饭的!”“那我往河边买些饭来。”席泠起身要走,她便把心提到嗓子里。日影西垂,门口斜斜地晒进来一片阳光。整整一日,整整一日呀,她除了做活计、招呼白家打发来的小厮、归置那些礼品,唯一做的一件事情,就是等他。好容易等到他回来,又要走了。哪怕他只是往河边馆子里买几个饭菜,她也像有些绵绵的舍不得,情愿空着肚皮,与他多磨几句话。但她羞于启齿。席泠似有所感,停在她面前,把她窥一窥,手抬起来拨弄她一只珍珠珥珰,迤逗地笑了,“没功夫烧饭,倒有功夫描了个妆?”那抹笑在箫娘眼里十分可恶,她有时候恨他总是拆穿她,有时候又恨他不拆穿她。归根到底,是恨他不痛快淋漓地拆光她一切严严实实的包裹。此刻,她就希望他能拆穿她装得若无所事的模样,像先前一样亲吻她。可她装得太矜贵,在席泠面前十分要脸要皮,“蓬头垢面的,来客怎么好?快去,我也饿得不行。”席泠总是要务实一点,听她喊饿,就顾不得逗她了,“想吃什么?”“我可不挑,买什么吃什么。”箫娘抬着下巴旋了个身,落到椅上,望着他出去后,她就不由把嘴巴撅起来,盯着门口,恨不能一双眼照着他往秦淮河去,又往秦淮河归。熬得春花也谢,斜阳退出去两三寸,席泠可算回来了,提着个食盒。箫娘欢欢喜喜地摆饭,对他的夸张的相思都以肚饿做了借口,光明正大地笑得坦荡荡,“可饿死我了,我以为你掉河里了呢。”席泠噙着个笑,不讲话。箫娘想讲,却苦寻不到个由头。平日咕咕叽叽像只麻雀,此时多讲一句,都怕暴露她喧嚣的想念。她倏地记起白家送来的拜匣,丢下碗去拿给他,“我瞧见里头是张拜帖,你瞧瞧写的什么。”席泠接了匣子,是一封草绿的帖,一翻开就滑出一张纸,摁住一瞧,是一张百两宝钞,帖子上无非是唱喏两句好听话,无关紧要。他勾着唇角笑一笑,把宝钞递给箫娘,“你收着,不用等个一年半载了。”箫娘接了票子瞧一眼,乍惊乍喜,“这姓白的还真是有钱,他做什么这样奉承你?”她的高兴驱散了席泠的一丝寥落,笑了笑,“他怕我在公务上刁难他,你收下,他就不怕了。”箫娘懵懵懂懂,横竖有银子,她就高高兴兴收了,“正好,缺什么来什么。”时至今日,席泠像是立在清澈与浑浊的两端,后顾,他已不再是原来那个清高纯粹的读书人;前瞻,又远不及贪蠹昏官。他无端端想起赵科归乡前对他的评价:做不了纯粹的昏官、清官、贪官。他恍惚有些被撕裂之感。纵然他被撕碎,也仍然能从这日渐残乱的一颗心里,开辟一片干干净净的地方,供养着箫娘。只为她的一颦一笑,他就抛弃了一切自责内疚,“你想住个多大的宅子?”他问。箫娘眯起眼,无限畅想,“依我的喜欢呢,得是陶家那样的,园子大,屋子多。绿蟾的屋子抵得上咱们家整个大呢,里头那些陈设,别提多精致,好些我见也没见过!”席泠自斜斜的门口遥望东墙,零落的树荫好似在他目中晃了晃。须臾他收回眼,握着箸儿敲敲她的碗,“先吃饭,不是喊饿?”这种管束使箫娘很受用,乖乖地捧起碗,吃一口饭,窥他一眼,吃一口饭,再窥他一眼,盼到地老天荒,他也没来“招惹”她。入夜,箫娘就成了个“小怨妇”,在妆台解卸朱钿,一面咒骂他,一面又怀疑是徐姑子的咒失了效用,一面又望着窗外漫漫轻云露月华,似一片缄默的深情,薄而温柔地撒了满院。薄薄的寒气袭来,已是十一月。到中旬还未曾下过雪,天气还似往年深秋,多时金乌高悬,透着一丝暖。席泠昼夜观天,心料冬日无雨雪,来年入夏必定暴雨频多,长江水势必倒灌入秦淮河。因此加紧摧白丰年行文,朝应天府请修缮各个闸口的银子。果如郑班头所料,白丰年这日得了应天府的话回来,脸上有些难看,“回二老爷,应天府那边回文,只批了请河工清理闸口的二千两银子,修缮的五千两,那厢推脱了,说再挺个一二年,到时候一并修了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