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莫惊春是那等品性高洁的人,从前他既拿了强迫的话去指责帝王,如今自己再做出相同的事情,便无法忽视其中的蕴意。即便清晨那试探般的应允,是公冶启半是强硬半是委屈地讨来的,可实际上帝王在心里早就喜悦异常,若非强忍,怕是要在送别的时候笑出声来。好悬是忍住,不然夫子怕是要气急败坏。虽然莫惊春只是应了试试,可是公冶启想来深谙得寸进尺之道,更是欲壑难填。他怎可能让事态中止在“试试”一途?便是不成,他也要强掰成“成”。正始帝屈指抵住额头,慵懒地说道:“之前吩咐在莫府的人手再翻一番,回禀从每日一次变作每日两次。夫子出行,面上除了卫壹,私下必定还要再跟着人,莫要再出现齐王世子的事情!”许是心情不错,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语气阴狠,可脸上犹带着的笑意,倒是让威胁的意味少了几分。正始帝也意识到了。他略略调整了一二,发觉还是忍不住眉梢的喜意,索性不去理会。刘昊站在边上憋笑。半晌,听得帝王阴测测的话:“偷笑也便罢了,笑出声是等着寡人弄死你吗?”刘昊立刻抿紧嘴巴,生怕再有一星半点的声音偷溜出去。正始帝在长乐宫换过衣物,又吃了点朝食,这才去了太后宫中。彼时太后正抱着小皇子在说话,见了皇帝到来,也没再和以前一样让小皇子退下。毕竟皇帝已经给小皇子取了姓名,至少皇室玉牒上已经有了他的名讳,不会再跟之前一般毫无存在感。正始帝淡淡看了眼小皇子,并不在意。太后留意到正始帝看小皇子的眼神,就跟他看花,看草,看宫人一般毫无波澜,她心下微涩,但也知道皇帝的脾气,也不做强求。略坐坐,让两人不至于面生后,才让人带着小皇子出去顽。太后略往后坐了坐,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无奈笑道:“昨儿是发生了什么大好事?瞧你现在的模样,都没半点正形。”正始帝摸了摸脸,“儿子不正是为了母后的诞辰高兴?”太后毫不犹豫地轻踹了他一脚,嗔怒地说道:“哀家是不知道你?”连眉梢都快飞出去的喜意,如果是为了他这个母后,怎么从前每年不如此呢?正始帝笑眯眯地说道:“也可能是做了甚坏事,儿子心中愉悦。”太后笑骂了他几句,不过想起来这些时日皇帝在朝堂上搅得浑水,那可真是搅弄得风生水起,轻易就挑动了朝廷最是戒备的两端。太后淡笑着说道:“老齐王昨儿来寻哀家,说是想讨了老太医去。”各处王爷随侍的太医,多是出自太医院。因着公冶皇室的血脉似乎总是疾病缠身,这代代累积下来,皇室搜罗了天下绝大部分的名医。天下医者,多出于皇室的培养。佼佼者,多入太医院。而老太医那几个,便是太医院最是顶尖的医手。“齐王开口就想讨了老太医去,倒是觉得自己面子够大。”正始帝淡淡说道,“也不看看他有没有那个命。”太后看着皇帝开口流露的阴鸷,也忍不住心悸。老齐王确实心怀不轨,但是齐王世子公冶留铭对皇帝,却是真的毫无戒心。正始帝似乎是觉察出了太后的观察,扬眉笑着说道:“母后是觉得儿子手段阴狠毒辣?”太后:“哀家倒是觉得,你饶了他一命,倒是有些出奇。”正始帝的手指摩挲着唇间,不知想起了什么,眉眼微弯,一下子化去锋锐的寒意,如春风化血,“活着便活罢,左不过动手的也不是我。”就当做是给那人行善积德。如今这目的,却也是达到了。“听说齐王老当益壮,府上还纳了不少侍妾。”太后意有所指地看向皇帝。正始帝淡笑着说道:“除非他戴了绿帽,否则,他一个都生不出。”端看宗正寺记载的种种卷宗,也足以看得出各地王府的隐秘脉络。如齐王今年已经是日暮的年岁,可他府上还有着不少莺莺燕燕,就连公冶留铭这二十出头的年纪,也环绕着不少侍妾,其实足以看得出来齐王的扼腕。齐王壮志未酬,可惜却养出了一个娇宠的儿子。如若为了他要的目的,除了招兵买马外,却还得要合格的继承人。可公冶留铭无论怎么看也算不得聪慧,他倒不是不疼宠嫡子,而是为了长久未来在做打算。可惜的是这些年无论他怎么努力,或许命中只得一子一女,就再也无法有别的可能。太后用手帕稍稍按了按嘴角,“午后,哀家要召见诸世家权贵的女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