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非不信,至少此时此刻,陛下待我,想必是有几分情谊在身,不然不会这么苦心孤诣,也不会……”想着最近府上几乎被堆满了的动物,莫惊春忍不住想翻白眼。“然陛下时至今日,还是学不会尊重臣的心思……不过,”莫惊春苦笑了一声,“若是您尊重臣的意愿,也就无法达成您的意愿了。”这是无解的,相悖的,无法相融的挣扎。若是遵循莫惊春的想法,他是绝对不可能会和陛下发生这般的亲近,可要是依从公冶启的心思,他更是无法容忍莫惊春有逃离的可能。殿内陷入沉默。而外头,暴雨仍在继续,如果不是门窗关得紧,眼下这风雨怕是也要侵蚀殿内,毫无可以躲避之处。正如同公冶启这个人。公冶启慢吞吞地说道:“那日,夫子说过,你无法容忍伴侣身旁,还有旁人之位?”其实并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如果按照公冶启这么来说,其实也没错。莫惊春:“莫家人,不管是男,是女,皆是如此。”公冶启扬眉,奇怪地说道:“女?”莫惊春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一直毫无表情的脸上总算显出了几分鲜活,“大概,是在三十几年前,其实父亲还有一位长姐。莫家家训,是要女婿答应后,才会将女郎嫁出去。姑丈是应了的,不过几年后,他背弃了诺言,纳了几房小妾……而后,姑母,就养了面首。”面首这词其实甚少听闻,常有在公主府出没。不过这几代的公主都各有威严,与驸马的关系一直都还算不错,便也不怎么听说。至于民间,更是从未有过之传闻。莫家其实是从底层一步步爬出来的后起,与京中权贵是半点都不搭。永宁帝在二十余年前开始重用莫飞河,方才有如今的京城莫家,无人不晓。也才开创了我朝驱逐异族,再无进犯的赫赫战绩,而莫广生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公冶启忽而说道:“夫子那位姑母?”莫惊春低低叹息:“陛下不是也猜到了?当年莫家不过是乡下泥腿子,家里出了这么个女郎,那姑丈自然气得说要休弃她。父亲便亲自将姑母迎了回来,别说她要养面首,就算是再不出嫁也由她。“不过她的身体毕竟是在那几年争执里衰弱下来,没几年就去了。”公冶启:“好一位刚烈的女子。”莫惊春淡淡道:“刚烈吗?其实世人又何尝不如是?百姓惯来一夫一妻,是因为他们不爱美色吗?并非如此,只是养不住,也没有闲钱。至于京城里头多少恩爱夫妻,回了家中,便是连同床都异梦,谁知道几时丈夫又去哪个人家中?”他坐起身来,光滑背脊上全是痕迹。原本盖在他腰腹的软布滑到腰间,堆出小山的皱褶。莫惊春背对着公冶启,看似平静地说道:“陛下为君主,自然是世间难寻的奇男子。可正是如此,您如今对臣而言,便如世间一切男儿对待妻妾一般。如此地位悬殊,何谈情爱?”莫惊春将凌乱的墨发拨弄到身后去,“如果陛下无事的话,臣便先回去了。”尽管刚才公冶启已经帮着他粗粗清理过,可是身体还是不太舒服,莫惊春想回去再清洗一下。其实如果是在宫中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异常简单,甚至于公冶启也不是没想到这一点,但是他只是看着莫惊春略显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将自己重新再变回那个一本正经的宗正卿,而后双手交叉行了大礼,就慢慢退了出去。公冶启没有拦着,只是在莫惊春即将推开殿门的那一刻,忽而说道:“如果两年后,遵循朝臣与太后的意愿,这后宫再进人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这显然是要莫惊春来答。莫惊春背对着他,轻轻一笑,“陛下想如何,自然如何。”狂风带雨扑入殿内,莫惊春毫不犹豫地踏进风雨里。公冶启的脸色骤然阴狠下来,似是不满莫惊春的回答。好半晌,刘昊才踩着殿门边上的水渍进来,只是这么一小会的时间,就连殿内也开始蔓进水里。刘昊身上只有衣裳下摆和肩头湿了,也不知道刚才跑哪里躲雨去了。随着殿门打开,殿内暧昧的气息也散了出去,只剩下夏雨的寂寥。刘昊看也不看皇帝身上的痕迹,跪下来说道:“太傅刚才离开,奴婢已经命人去送。”公冶启只穿着裈裤,屈起一条腿靠在身后的坐塌,漫不经心地说道:“今日外面守着的人如何?”刘昊的额头冒着薄汗,“都是殿前带来的人。”那便是口风紧的。公冶启沉沉地看着大开的殿门,外头的风雨也在他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