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只能挡挡风的屋子,已经让这家感激万分。等看了他家口述,小吏登记的情况,纪炀才知道这家具体情况。他家原本是凉西州东津坝人士,平日种田为生,去年东津坝也是整个凉西州雪灾最严重的地方。他们一家原本九口人,冬天还没过完,已经剩下七口。好不容易熬过冬天,地里的庄稼也已经坏了,他们那边寒冷,种的是冬小麦,跟潞州这边春种秋收情况不同。年前用全家积蓄买的种子全都坏死在地里,这日子也是没法过的。熬过冬天,还有青黄不接的春天。隔壁家卖了一双儿女,算是有了铜板,可以重新耕种。他家思索再三,家里两儿两女,哪个都不舍得,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们西南边的灌江府又在打仗,还传来征兵入伍的消息,征的还是隔壁他们凉西州的兵马。灌江府地处边境,他们一有事,凉西州就要出钱出人还出粮。富裕人户都有些撑不住,何况他们普通人家。所以这家痛下决心,把田地卖了准备离开。谁料又被村里揭发,说他们想逃兵役,那兵役本就是加派,其实不合道理。可上面的命令是这样,他们只能拿刚卖土地的银钱交了银子,交银子才能免当兵。没了田地,没了银钱,这家不走也不成了。入冬前家里九口人,过了冬天剩下七口,走到扶江县,只剩下六个。他们到了潞州之后,又听闻扶江县的名字,还知道他们那有荒地,自然过来了。也有人说,他们为什么不去更繁华的地方?大家都不是傻子,谁不想去富余城市,但去了,能不能在那生活?能不能有田地,都是大家要考量的。比如这一家,他们就算到扬州,没有手艺,只会种田,也不识字,根本活不下去的。算来算去,还是虽然偏僻,但能有田种的地方最好,不管是租种还是开荒,他们都可以。有地,有饭吃,他们就知足。跟知州说的一样,他们是良民,遇到天灾人祸才会如此,好好安置会很不错。纪炀看过之后问道:“当地赈灾了吗?怎么没见记录。”“这家也不识字吗?遇到识字的一定要同我讲。”“现在来的都不认识字,基本全是农户,也没有什么其他手艺。”“凉西州没有赈灾,只在凉西城外施了半月的粥,城门都没开。”小吏回道。城门都没开?“应该是怕灾民抢粮仓。”凌县尉补充道,“几年前灌江府兵祸加天灾,凉西州跟着受难,当地大户粮仓就被抢了。”纪炀现在听到灌江府的名字,心里就下意识皱眉,不过是边境地方,兵祸四起也正常,就是可怜那边百姓了。听凌县尉这么一说,小吏接话:“这也太可恶了,竟然抢粮。”纪炀反而道:“饿急了,抢粮算什么,也不是大错。”这话让众人立刻看向他,纪炀笑:“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你都不让我吃饭了,难道还要乖乖听话?”不赈灾,还关城门,起兵造反都能理解。这也就是刚开始,如果矛盾再激化,别说灌江府了,就连凉西州都要有兵祸。临近凉西州的潞州估计也不得安生。纪炀更担心的便是这个。自从凌县尉知道纪炀的身份,行走潞州之间的时候也听过知县大人以前的名声。原本不觉得什么,可这会听他这样“大逆不道”的发言,下意识发现,如今的伯爵公子,只怕比汴京那边认为的还要乖张。不过这话怎么听得那样舒服!让他更崇拜知县大人了!玉县丞小声提醒:“大人,不可在外这样讲。”纪炀却笑着看看周围:“都是自己人。”知道这家的情况,又知道他家还有个婴儿,纪炀便让凌娘子从厨房拿些牛奶跟羊奶送去。那家还有几个孩童,大人他不管,让几个孩子去王家宅子吃饭,那边他会付钱。现在王家宅子剩下三个院子都空了出来,但滕显那个院子显然不动,剩下的则让王家汉子收拾好,过来的流民们,十四岁以下的孩子每日可以去那吃两顿饭。大人全靠村里施粥,等有些气力了,可以去南边修官道挣钱,或者去东边修运河。如果身上有银钱傍身,也可以直接寻荒地开耕。这家人发现,扶江县好像早就做好准备,无论是要定居的,还是在此处落脚再去常华县的,各自都有安排。只要把人数名目说清楚,再看看身份证明没错,这边都不会为难。各村的里长也做好接他们的准备,虽说再多的帮助没有,可能有个临时落脚的地方,有口粥喝,这就可以了。